虞景舟在前面提着油灯带路,在穿过两侧牢狱时,燕明同这些穷凶极恶之人便隔着钢铁牢笼直面对视了。
地牢里有不少新关押进来的罪犯,尚不知天高地厚,毫不悔改地翘着二郎腿冲着官吏们吐唾沫、吹口哨,看见燕明经过,猖狂地大笑,扑到牢门上奋力摇着囚笼吓唬他!
岂料燕明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往里走。
燕明不被惊吓,虞景舟却没那么轻易放过此人,他平静地回头看了那囚犯一眼,朝下属吩咐道:“那人出言不逊,恐吓世子殿下,将他押到刑审室去,先吊起来打二十大板。”
那囚犯没想到虞景舟如此冷酷,当即激动叫骂道:“你个狗娘养的小白脸!你也敢动爷爷我!我要入你娘!入你这朝廷走狗!”
虞景舟冷冷地一掀眼皮,伸出一根手指:“辱骂朝廷官员,加到四十大板。”
“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我入你全家!我要把你这走狗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虞景舟伸出第二根手指,道:“下官的娘亲活得好好的,不劳你费心。教而不改,加到六十大板,打昏了就拿辣椒水给他泼醒。”
囚犯:?!
在虞景舟的酷刑下,那囚犯适时地住嘴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虞景舟,被三四名酷吏绑了拖向刑审室。
虞景舟施施然转过脸,朝着燕明微微一笑,抬手道:“让殿下见笑了,请吧。”
燕明镇定自如地点头,跟着他继续往里走,心里诽腹道,虞景舟此人这手段,不去锦衣卫真是可惜了。
不过这样的人,想必也能在刑部混得很好。
他们穿过下场的通道,走进停尸间,已经有几个仵作围在一具尸体边上,燕明凑近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已经血肉模糊,唯有脸上眉目仍能看出是刘富刚本人。
虞景舟毫无惧色地走近,听一个仵作道:“大人,此人没有致命外伤,也不像中毒,我等怀疑此人是吞金自杀。”
吞金自杀,自尽者要遭受百倍痛苦,然而燕明却疑道:“天牢森严,若是吞金而死,是何人给他递进的金属?我看他双手尽废,恐怕也拿不起金块,如何证明是自杀?”
几个仵作面面相觑,也有些犹疑:“这……”
虞景舟道:“几位只管解剖,是与不是,看看死者内脏便知,其他疑点,自有刑部的人接手排查。”
有了虞景舟这番担保,仵作们也不再迟疑,当即张罗着取出工具要对其进行解剖,传闻这时十分不详,故而虞景舟、燕明便站在停尸房外头静候。
刘公公站在他们不远处,并不在乎那刘富刚如何,他一双细眼一眨不眨地死盯着燕明,要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摸清记牢。
解剖全程漫长,燕明借着这时间,打量着天牢羁押的牢犯。走过的这一段路,他已经初步了解了天牢的其中一部分构造。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间牢房上。
那间关押的人,面容与周围格格不入,慈眉善目,嘴角微微向上翘,脸型并无锋利的棱角,四肢看着也不太有力,看着就像是搬个板凳坐在村口乘凉、会给玩耍小童讲故事的老人。
燕明仔细地打量他,那老人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转头看他,那双眼冷漠而麻木不仁,同他慈祥的面目大相径庭。
燕明微微一惊。
虞景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老人,脸色发冷,连声音都透着寒意:“那是本天牢关押的最穷凶极恶之人,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他犯何事进来?”
虞景舟的眼中透出一丝杀意,冷冷道:“倒卖阿芙蓉。”
燕明呼吸一滞。
这不就是毒枭!
那慈善祥和的面容,却越看越透出一些如毒蛇般的阴毒了。
“他是廉州府那儿的人,从接壤的夷邦合作,源源不绝地将阿芙蓉输送到东南、西南二地,”虞景舟的眸子仿佛能淬出刀子来,“他假意大设宴席帮扶百姓,却在吃食里掺了阿芙蓉,在自家酒楼的厢房也以阿芙蓉为熏香,命之‘梦浮生’!”
“久而久之,高州、廉州、思明、太平、镇安、广南等府地,官民皆生毒瘾,农民不种粮食种罂粟,连年颗粒无收,闹了几次大饥荒,枯骨横道……”
虞景舟咬牙道:“他在南方沿海兴风作浪,组建阿芙蓉商帮十余年,叶玘带人混入商帮,蛰伏两三年,才同广州府的官兵里应外合,将此人缉拿归案!”
燕明叹道:“阿芙蓉之祸,有甚于连年战乱。恐怕那片种植罂粟的农地,也要许多年不能栽种粮食了。”
他感叹间,不禁想起叶玘那张笑面娃娃脸,此人真是大有本事,竟然有勇谋潜入毒枭内部,还能将头目端了,叶家老大,确实年轻有为。wWW.ΧìǔΜЬ.CǒΜ
虞景舟没想到燕明对这毒物也有如此见地,不禁稍稍高看他一眼。
“此人被关押在此也有一些日子了吧?为何不杀他?”
虞景舟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能杀。他的制毒方子如今还不知藏在何处,那些手下也有部分逃逸,未缴获的阿芙蓉藏货尚不知所踪,这些还需要他配合搜查。”
“麻烦的是,抓回来时,他的喉咙便因过量吞毒损坏,脑子也有些问题,更染上毒瘾,还需要朝廷每隔些时日就用阿芙蓉续着他。”虞景舟握紧手掌,指节发青,似在极力克制愤怒,“这就不可避免有刑部兄弟克制不住,沾染那毒物,因此断了仕途!”
那老人察觉出虞景舟的愤怒,望着他咯咯地发笑,似在嘲讽。
虞景舟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
燕明问:“那成片的罂粟,还有搜查出来的存货,你们是如何处理的?”
“之前有地方官用火焚烧,但飘烟带毒,吸入者都成瘾,”虞景舟无奈道,“之前我们没碰上过这东西,请了些人来议,也都无计可施,东西现在还封锁在国库里。”
燕明道:“用石灰。”
虞景舟诧异地转脸看他。
燕明耐心解释:“在海滩高处挖个大池子,灌上水,然后将鸦片投入池中浸泡半日后将生石灰抛入。待池水便沸腾起来,便用铁锄,木耙来回翻搅,直到把烟土化尽。”
“退潮时开启涵洞,将销毁的鸦片随海浪送进大海去。”
他知道他此言所出,势必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和猜疑,但这些相比于让大宁久受毒物之患,燕明愿意担这个风险。
毒物这东西,但凡是个有些理智之人,就应当抵制。此物流通,非一家一户之祸,乃是整个王朝之患!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虞景舟、刘公公以及一众刑部官吏,都震惊地看向他。
燕明摸了摸鼻子,补充道:“这方子由民间布衣写成,流于世俗,被我偶得。我不知真假,但认为可以一试。”
他说的正是前世举世闻名的“虎门销烟”之法。
虞景舟看着燕明的眼睛不觉瞪大,望着燕明的神态都变了,他愣怔一会儿,立刻朝两侧下属吼道:“快去!取纸笔来,将世子殿下所言之法记下来!”
他话音刚落,从停尸房里跑出一个仵作,气喘吁吁地在虞景舟面前停下,先行了礼,随即展开手中包着的白纱。
层层白纱下,沾血的金块分外醒目。
刘富刚,确是吞金而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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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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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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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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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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