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穿上事先备好的青色织金绣绣彪官服,戴上二梁冠,素银带,配练鹊三色绶,备好槐木笏。
他来来回回检查了许多遍,确认没有纰漏,才同林家告别,和林阁老一前一后坐上马车往皇宫去。
皇帝不曾透露林清漪和卢光被绑架的消息,是以燕云军察觉、捣毁瓦剌、乌斯藏暗通行动、察觉三卫官员玩忽职守为由,召燕明来京复命。
马车一路飞快地前进着,过了约半个时辰,马车停下,燕明掀开马车帘子。
只见朱墙高耸,墙上隔着几米便雕着玄铜兽首。燕明此次来,是为公事议政而来,因而被宫人引至太和门入。
燕明突然感觉到心口激烈地跳动了几下,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他伸手用力地按住心口,静心等待宫人确认他的身份。
宫人审查完,将他的信物交还,行礼道:“世子殿下,请进吧。”
燕明微微颔首,接过信物的同时,不着痕迹地从袖中递上一枚沉甸甸的银锭子。
宫人不动声色地接过,掂了掂,笑容真诚了三分。
入内,扑面而来便是厚重、肃穆、威仪之气,以及经年累月中浸渗在皇城每一寸土地间淡淡的血腥味儿。
胸膛中心跳如擂鼓!
燕明深吸一口气,大步沉稳地往里走。
随行的是一位小太监,他有些跟不上燕明的步子,亦步亦趋地追着,同时悄悄道:“殿下,我家汪公公对您有些兴趣,您若日后在宫里有些疑惑,尽可以来找我转告公公。”xǐυmь.℃òm
“价钱嘛,好商量。”
燕明心说只怕这位汪公公早就查了自己,就等着今日这么一出,如今他初入京城,也有许多不便,和此人做这么个交易,也未尝不可。
嘴上却道:“怎么,你们这位公公这么信得过我?宦官同武官结党营私,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太监笑了笑:“咱家公公说了,您是聪明人,会知道怎么做的。”
燕明回以一个假惺惺的微笑。
上了层层级级的白玉台阶,终于进了奉天殿。燕明面前齐刷刷地站着文武百官,遥遥有一着赤黄袍者高坐于中间至高位。
他立刻低下头,脑海中只想到一句话:
“帝皮弁服御奉天殿,百官朝服于丹墀东西,再拜。班首诣前,同百官鞠躬,称“圣躬万福”。复位,皆再拜,分班对立。”
朝议便开始。
上奏的官吏,从西面的台阶走上大殿,开始宣读奏本,读完后再下去,等天子的批复,如此反复。
终于,皇帝开口:“临洮府镇北侯世子燕明,此次领兵截获潜入三卫的瓦剌士兵,维护大宁国土完整、保护三卫百姓安乐,按理当赏。燕明,出列。”
燕明便站出来,走近些,跪下道:“臣燕明在!”
“朕听闻,你是此次临危代任百户衔?”
“禀陛下,正是。”
皇帝用食指轻轻敲着龙椅,过了一会儿,道:“前些日子,你们燕云军先后把阿端卫的薛指挥使和你们的刘副统领绑在囚车里送回京城,是怎么一回事?”
“回陛下,此二人分别是……”
燕明低着头,将事情一一道来,待他说完,四下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殿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上头没有发话。
燕明便这样静静地跪着,酸麻之感渐渐从膝盖蔓延到整条腿上。
能在大殿上议事的,少说也是半个人精,即便是文臣,也能预见这是多严重的事!
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吐息,燕明的话,仿佛一把匕首,生生把他们沉浸着的太平盛世的幻象给划破了……
边疆指挥使勾结敌国欺压百姓、燕云军一营之副统意图谋杀镇北侯世子,还杀害了无辜的军营兄弟!
哪一个不是要满门抄斩的程度!?
倘若再晚一些发现,三卫地区是不是就被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拱手让人了?!燕云军这个体量庞大的西北主心骨,是不是就要让小人变成结党营私的温床了?!
上面的终于发话:“燕明,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启禀陛下,有。”
“此为第一件:薛指挥使勾结外敌的罪证。”
燕明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打宣纸,由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转交。
这是他当初离开阿端卫前分发给每个居民的,请他们写下这些年所受的压迫。
他告诉他们,这些控诉,他会亲自呈送到陛下面前。机会只有一次。
他们都拼命想抓住这绝无仅有的希望。有不认识中原文字的,也先用自己的语言书写,收齐后再统一交由燕清那儿派人翻译成中原文字。
而燕明呈上的,除了统一翻译的那份外,还有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原本,各种语言文字挤得再塞不下只言片语,然而映入眼帘却意外地和谐,字里行间只在控诉一件事:
官吏吃人!
燕明悄悄抬头,看见那九五之尊用颤抖的手拂过那些宣纸,一张一张地翻过,旒珠串子都在微微晃悠。
九五至尊终于克制不住,狠狠地将手中的纸张扬出去,劈天盖地地扔了下面百官一身!
帝王重重地喘息了两声,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刹那的失态只是众人的错觉。
他冷冷地哼道:“众卿且都看一看罢!说一说,应当如何处置!”
百官面面相觑,都捡起就近的一张,左右一起来看,看着看着,下面众人的脸色也都变了,殿内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终于有位文官站出来,提议道:“陛下,臣以为,应当杀!杀一儆百,以此服众!”
天子冷哼一声:“说得轻巧,杀了一个,就能杜绝此事吗?三卫卫所加起来一万八千多官兵,难道要把他们都杀光?”
“杀光了,这档子空缺谁来补?!你吗?”
“这……”那文官显然被吓到,踌躇着,站着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滚回去!”
“是!”
天子环顾一周,没有人再站出来,京官大多没见识过征战,就算有曾经从战区升迁来的,也并不来自西北那样严峻的战地。
谁也不清楚当地究竟是何等情况,更不敢贸然开口惹天子不快,谁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一时又陷入死寂中。
“燕明,你来说。”
燕明早预料到有此情境:“臣愚钝,仅有一个大胆的主意,倘若说错,还望陛下赎罪!”
“可以,说吧。”
他立刻道:“臣以为,三卫地卫所官兵之所以如此猖狂,不把国家、律法放在眼里,是因为三卫地区地理特殊,而三卫官兵又职位特殊!”
帝王来了兴致,眯起眼:“说下去。”
“三卫离京城太远,离乌斯藏、瓦剌太近,是以朝廷不能快捷准确地监管到三卫长官的动向。”
“而三卫官兵又直隶于朝廷,所以只要糊弄过朝廷定期的检查,他们就可放心在三卫地区兴风作浪!”
帝王用食指轻轻敲了敲下巴,不说同意与否,只是淡淡道:“若此,当如何?”
燕明吐出心中愿景:“臣以为,可以改三卫卫所之制:卫所士兵,中原宁人一半,当地居民一半;卫所长官设为两人,一个由朝廷直派,一个由当地举荐!”
“此外,每个卫所管辖区域再设置一支中央直隶监察史,由东西二厂派人,每三年换一轮,用以检查三卫官兵情况!”
他话音未落,身后骤然站出一人,呼道:“不可!陛下,此乃动摇我大宁根本之计!万万不可听信他的鬼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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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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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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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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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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