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后就是漩涡,她们就在漩涡之中。
湍急的水流变得深幽而墨红,白色的泡沫掺杂着唾沫,肉身仿佛溶解了一样,使不上劲。
一刹那的恍惚,所有的果决和意志都化成了绵长的水,随浪而淹,随波而去。
离雅君心底传来一阵巨大的颤动。
这颤动传到手臂,传到指尖。
右手,松开了。
芊芊!芊芊……!
离雅君双眼紧闭,将一切抛之脑后,仅遵循内心深处的直觉。
她翻转过身,朝着激流最汹涌、最肆虐的深处,游了进去。
*
心脏收缩,血管好像要爆裂了!
——这是万山最后的念头。
踩水的双腿很快失去了力量,像一对软绵绵的葱杆,任由波涛把身体扭成一团。
她瞪大眼睛,看见水面之上的白无双手持镇魂剑冲了出去,乌篷船下一刻变成了粉身碎骨,黑暗像鹅毛大雪,遮蔽了世间的光明。
万山喘不过气。
狂风掀起大浪,光阴交错的间隙,隐隐约约能看到刀光剑影。
不想死……我不想死……
无力地飘荡,感受不到四肢的力量,只剩下奄奄待毙的魂魄……
漆黑渐渐吞没了视野。
万山再没能向上浮出一寸。
*
剑影猩红,海云挥了剑。
他的动作看起来相当生疏,胳膊僵硬,手腕死固,活像个脱线木偶,一进一退,一扭一挑,无论什么招式都非常瘆人。
白无双就像提前和海云彩排过一样,每次见招拆招都在海云的预料之中。
直到现在,郭槐才明白,自己当真是小瞧了海云。
究竟是这个时代的剑术造诣极高,还是海云独占了这惊为天人的禀赋?这恐怕永远没有答案。
白无双拖着镇魂剑。
漆黑无光的剑刃看似势不可挡,实则根本不是红钢剑的对手。
“怎么可能!”白无双汗流浃背。
无论做什么努力,他都无法判断海云的出招。
因为,海云的肌肉根本没在发力!所有举动都没有征兆!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无双又一次使出仙人斩还击。
但这次,仙人斩失去了原先的光泽。
暗淡的白光似乎在宣告,金戒指内的灵气已所身无几了。这就是法宝的弱点,没了灵气,再强大的法宝也只是不舞之鹤,中看不中用。
不断对剑,白无双肩头的伤口愈发撕裂,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来,就像漏水的船,无望地等待沉没。
高大的、充满威压的身躯渐渐颓了下来,长发散了,黏在鼻梁上、脸颊上、太阳穴上、耳廓上,好像数不清的蜘蛛趴在头顶,贪婪地舞动八足。
血浸透了苍白的脸。
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海云——或者说傩师——冷眼相看。
愤怒只是用来掩盖恐惧的一种手段,而恐惧,就是最大的破绽。白无双在畏惧不可预测的进攻方式,怕受伤,怕痛,怕鲜血洒满全身,怕再也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现在,甚至不需要海云指导,郭槐都能轻而易举地躲避仙人斩。
“太慢!太弱!”
海云又是一剑。
这一剑,红光如扇,血花绽放!
犹如柔软的春雨落在身上,当人陶醉时,悄悄化作了针。
白无双只感觉全身骤然变热,紧接着,寒冷攫取了他的意识。
鲜血在流淌,力量在流失,生命在流逝……
自己到底中了几剑?十剑?二十剑?三十剑?
身体好像长出了无数道前后贯通的窟窿,新伤接着旧伤,殷红覆着黑痂,阴风嘶嘶的穿过身体,鲜血染红了衣袍。
以火为原型的宁火武袍,此刻被浇灭了。
白无双站不稳,双腿不住地颤抖,脚下是沉浮的木板。
“镇魂剑,为何镇不住你的魂!”他吼叫。
这柄饮血的法宝,将灾难推向了方圆十里。镇魂剑,你杀了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杀不掉我唯一想杀的人?!白无双在心中怒骂。
“别傻站着,快把镇魂剑放回剑鞘!”海云的声音在催促郭槐。
“我知道!”
海云举起手。
最后一剑,留给白无双的心脏。
过程毫无波澜。
少年的胳膊抬了起来,布满青筋和线条状血伤的右手又一次发力,五只手指握住剑柄,每一只都按在最准确的位置上。
但见,少年身影飞跃血海。
红钢剑捎着血和光,刺向跪倒的白无双。
“呲——”
在即将碰到心脏的瞬间,红钢剑顿住了。xiumb.com
一缕刺眼的火花,于剑锋绽放。
之后,红钢剑转向,如箭离弦,从海云手中飞了出去,锐利的剑刃划过掌心。
划出一道细长的血!
海云愣住了,甚至忘记疼痛。
白无双也愣住了。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根萦绕着灵气的绳子横在胸口,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剑。
“溯源绳……溯源绳!最后竟是你救了我!”
绝处逢生唤醒了白无双的意志——求生的意志,打败海云的意志,捉拿逃犯的意志。
红钢剑飞出,被波涛吞没,剑鸣就此消散。
白无双明白,到反击的时候了。
他需要力量。
血液大量流失,已使脑袋一片混沌,看不清、听不见、使不上劲……
他颤巍巍直起腰,双臂像灌了铅一样,五脏六腑翻山倒海,胃袋里的东西随时都会呕出来,支撑这具躯体的,是执念。
白无双从跪倒到半跪,再从半跪到屈膝。
他抬头,看到海云转身,想抓住落水的剑。
突然,溯源绳缠绕上掌心,另一端探入衬内。
“……定神丸。”
天意,原来始终站在自己身边!
白无双动用全身力量,总算取出师尊随手扔给他的药丸,然后吞了下去。
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仿佛从一场难以逃脱的噩梦中苏醒了,刚才的筋疲力尽不过是幻觉,源源不断的热和气从心脏扩散,到头顶,到指尖,到脚跟。
他很清楚,此举无疑透支了生命。
但这都不重要了。
镇魂剑和右手似乎同化成一体,被他轻松挥动。
漆黑的剑又一次发出剑鸣。
高亢,嘹亮,通透,仿佛拥有斩断世间万物的伟力。
黑云压城,重剑滔天,白无双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冲向了海云。
而海云,手无寸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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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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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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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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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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