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中天自车中漫步而下,用暗线绣着白泽的黑袍无风自动,大雪倾覆,睥睨群雄。
玄布眯了眯眼,抱拳道:“束帮主。”
“玄布大侠,久仰,自十年前武林盛会一见,玄大侠武功竟已入臻境,当真叫束某佩服。”束中天行至云蘅身侧站定道。
十年前的武林盛会,便是玄布问鼎琅琊高手榜的那一次。
“不知束帮主此番所为何来?”玄布朗声道。
束中天温和地看了一眼云蘅,确认她一切尚好,这才回应:“自然是来接束某的外甥女回家了。”
“外甥女?”玄布诧异,他并不知道云蘅的身世,却没想到竟然和峭龙帮帮主有血缘关系,玄布神情凝肃起来,若束中天只是因为和梅长苏的交情而来,尚有转圜余地,可既是这样,自然没有叫人家把血缘至亲交出来的道理。
“正是,”束中天笑道,“蘅儿幼时认祖归宗,峭龙帮上下便已认她为少主,若是她要执掌我峭龙帮也无不可。”
玄布凝眉,显然已经在考量为了莫泽王得罪峭龙帮和江左盟两大帮派究竟是否值得了。
“玄布大侠是江湖人,怎得也卷进了大渝的朝堂之争中?”束中天问道。
玄布略略犹豫:“并非在下要与小郡主为难,实在是王爷所托,推脱不得。”
束中天非常理解地颔首:“莫泽王爷当年在战场之上抛妻弃子独自逃生,这些年明知儿女归处,却从来不曾照拂一二,没有道理别人辛苦养育成人的女儿到了有用之时便该被他夺走吧?”
玄布有些尴尬,若这样说,确实没道理。
“想来玄布大侠是江湖人,并不想与峭龙帮为难,更不想与江左盟为难,只是担心回去无法交差罢了。”
玄布叹了口气:“王爷于我有恩,我曾应允他三个机会,必竭尽全力替他完成。”
“既如此,就请玄布大侠将此信交予莫泽王爷,想必他便不会怪罪你了。”束中天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件来。
玄布接过,却见信封上写着“兄长亲启”四个字,分明是女子的簪花小楷,有些不明所以:“这是——”
“这是舍妹临终前托人给我的信,莫泽王以为他害了我峭龙帮的大小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躲过去了?若非此信,他的人头早已不保。”束中天声音忽然转寒。
云蘅偏头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生父生母都没有感情,所以忽略了对束中天来说,莫泽王是害死他亲妹妹的元凶。
玄布点了点头,总之今日之后他与莫泽王再无关系,峭龙帮寻仇也与他无关了,也不再纠结,干脆利落地行礼离去。xiumb.com
云蘅叹气:“我苦战许久,舅舅只来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走了。”
束中天摸了摸云蘅的脑袋:“可有受伤?”
云蘅摇摇头:“玄布没有对我下重手,倒是阿寒——”她连忙转身去看阿寒。
阿寒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他身着黑衣,亦不知是否早被鲜血浸透。
阿寒瞧见云蘅担忧的眸子,目光微暖,冲她安抚一笑:“阁主已然安全,便快些回去吧。”
云蘅咬住嘴唇:“你是我沧巫阁的人。”
“是,”阿寒轻声道,“属下永远都是沧巫阁的人。”
“但是你不想跟我回去了,是吗?”
阿寒苦涩一笑:“即便阁主大度,可我却不能原谅自己了。世间难有双全法,背主之人,不能留。”
云蘅眼睫微颤:“如果是你——”
阿寒摇摇头:“阁主不该心软的,如今能得见阁主安全获救,阿寒死而无憾。”
“你背叛过我,我今日也利用了你。”云蘅道。
“我知道,”阿寒的目光沉静温和。
“可是——”
“阁主,”阿寒打断她,“兰娘在临去前叫我带话给你。”
云蘅怔然地看着他。
“兰娘说,她这一生最不后悔的两件事,一件是遇见薛诚,另一件就是选择信任你,她知道金陵境况,知道宗主和阁主已经为她报了这血海深仇,所有的真相都已大白于天下,她此生已是无悔,这便要追随薛诚而去了,望阁主珍重。”
云蘅落下泪来,那个坚韧聪慧的奇女子,终究是不在了。
束中天看了阿寒一眼,对云蘅道:“走吧,蘅儿。”
云蘅点点头,可还未抬步,阿寒忽然吐出一口血,如玉山倾塌般直直倒了下去,云蘅惊呼一声,下意识去拉他,却忘了自己也是苦战力竭之际,也被拽倒在阿寒身边。
“阿寒?”云蘅颤抖着手去探他的脉。
经脉尽断,回天无力。
她不知道在这之前阿寒还经历了什么,可是玄布那一掌已经彻底夺走了他的生机。
“别哭——”阿寒眼底一片清明和释然。
云蘅的泪止也止不住,阿寒从来都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即便此番波折,她知道自己该怨的该恨的,背主之人从来都不能原谅,可是十二年扶助的情义,又如何能被轻易抹去。
“阿寒,跟我回去好不好?”
阿寒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变成一团模糊的光,就像天上的月亮。
“姑娘······”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月亮。
可是在半空中又忽然坠落。
他再也触碰不到他的月亮,他再也看不见他至暗人生里唯一的光。
云蘅恸哭。
九岁那年,自己入江左,梅长苏便将天机堂暗卫之首派在自己身边,之后的那些年,阿寒协助她建立沧巫阁,并辖天机堂,将天下暗桩尽揽于手。
阿寒从来都是她最强大的侍卫,是她最忠诚的下属,是她最得力的助手,是她在这条路上少有的交心之人。
雪停了。
“舅舅,”云蘅抬头看着天边拂晓的辰星,“帮我将阿寒安葬在乐亭山。”
“乐亭山?”
云蘅伸手替阿寒阖上双眸:“我曾问他不做暗卫的时候想去做什么,他说想要一叶孤舟垂钓漂泊,他在那里能看见乐亭湖往来的渔翁,他一定会喜欢的。”
“好,我知道了,”束中天伸手拉起云蘅,“走吧,天亮了。”
天亮了,可是阿寒再也不会回来了。
束中天抱起已然失去知觉的云蘅,叹了口气,小姑娘瘦得没什么重量,他将云蘅放进车内,又盖了毯子,嘱咐道:“送小姐去汉州,江左盟的人在尧县接手,即便如此,你们也要暗中护送,确认小姐安全抵达汉州,不得有误。”
“是!”林中护卫大声回应。
随着马车离去,林中那些危险的气息也离开了。
侍者看见束中天若有所思的面容,不由问道:“小姐有伤在身,帮主为何不带回峭龙帮命人好好照顾?”
束中天一笑:“罢了,她心中牵念之人远在汉州,哪里能好好休养,待日后再说吧。”又顿了顿,“按照小姐所说,将此人好生安葬。”
侍者连忙应下。
尧县的邀月酒楼内,阿徵从鸽子腿上取下密信,看过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北燕暗桩倾覆,阿徵身受重伤在玉清清的掩护下逃回廊州报信。
得知阁主和师兄失踪的消息后,便立刻北上救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阿徵都无法相信师兄竟然会背叛。
她将密信烧掉,转身出门去安排接应事宜,汉州那边也等着消息呢。
且说莫泽王拿到了那封来自二十二年前的信,沉默许久,并未再派人追云蘅,而是提前出发前往前线大营。
安静了十四年的梅岭,再次被战火湮没,双方投入总兵力三十七万人以上,战火延绵千里,涉及五州十二城。
后来,大梁残存的军队被整编为长林军,故而后世亦称此役为“长林之战”。
大战真正拉开了序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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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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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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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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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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