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眼眸微凝,冷然道:“又是他!”
云蘅却高兴起来,伸手捏了捏梅长苏的脸,见他苍白的面上有了一点血色,才笑道:“放心,我可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可以处理好的。”
梅长苏拉下云蘅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叹了口气:“阿蘅,我总是不能让你平顺安稳。”
云蘅眨了眨眼睛:“那梅宗主要怎么补偿我?”
“补偿?”梅长苏眼神幽深起来,“你想要什么补偿?”
云蘅转了转眼珠,刚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我——唔?”下一瞬,所有的话都被梅长苏堵了回去。
云蘅愣怔了片刻,微凉的唇带着寒梅清冽的气息将她包裹,一只手穿过发丝轻托在脑后,不允许她有丝毫退避,但也只是片刻,在这段感情里,云蘅从来都不是被动的那一个。
感受到云蘅的主动,梅长苏只觉得心中有一根弦被重重拨动了,震得他心神剧颤,一时恍惚起来,他知道自己早已沉溺其中,药石无医。
最终,他还是喘息着停了下来,望向怀中面色绯红,眼中蕴藏着迷离水光的人,这是他要守护一生的人,是他心中珍宝,如今,还不能——
云蘅眨了眨眼,眼底渐渐清明,嗔道:“这就是你的补偿?”
梅长苏挑眉笑道:“云阁主好像不太满意?”
云蘅坐起身,一手抬了梅长苏的下巴端详一阵,点了点头道:“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唔,梅宗主这般人物屈尊于我,勉勉强强吧。”
梅长苏笑了起来,眼底都充满了愉悦,伸手将云蘅重新揽在怀中,半晌才道:“阿蘅,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
你的存在,让我愈发贪恋人世,除却复仇和翻案,阿蘅,是你啊,让我渴望活得再久一点,陪在你的身边,看着我的小姑娘在我撑起的一方天地间,迸发最夺目的光彩。
云蘅没有等到答案,不满地撇了撇嘴:“梅长苏······”
“嗯?”
“我不喜欢你以身犯险。”
梅长苏眼底温柔:“那我从前同你说一样的话,你听过我的话吗?”
云蘅立刻反驳:“那怎么能一样!我有武功啊,你还把自己丢在了悬镜司这种地方!”
梅长苏安抚地拍了拍她:“阿蘅,若不是清楚地了解陛下与夏江的心思,若不是自信万无一失,我又怎会叫自己身陷囹圄,更何况,我有阿蘅啊,阿蘅难道不会来救我吗?”
“我才不会救你,”云蘅先是赌气道,半晌又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若是真的出了差错,宁肯拼着不要这京中局面,我也会救你出来的。”
梅长苏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阿蘅,一切都快结束了,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过了好一会儿,云蘅低声道:“嗯,都不会有事的。”
就在苏宅的主人难得有片刻温情闲暇时,京中的局势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悬镜司被查封,上至首尊下至各阶少掌使,全部被押入狱中分别候审,誉王在宫中被陛下严厉申斥一番,降为双珠亲王,责令其回府思过,而大理寺卿朱樾也被褫夺官帽押入了刑部大牢。
朝局动荡,人心惶惶,几件事看似无所关联,但还是有人探查出了蛛丝马迹。
宫中静妃被解除禁足,靖王被召进宫安抚,虽然尚未至正月十六开朝的日子,但私底下活动的人明显多了起来,靖王不见客,倒是言府的路子好走一些。
废太子阵营的那些旧人,原本就和誉王阵营的人互相看不惯,更无法共存,如今见靖王得势,隐隐约约便开始为自己做起打算来,只不过靖王的为人处事与那两位着实不同,不谈关系、只办实事,倒叫这些还沉浸在党争中的人摸不着头脑。
······
萧景琰坐在椅子里,神色有些复杂:“苏先生的身子······”
云蘅平静一笑,但旁人也能看得出来她眉宇间的愁绪:“悬镜司实在不是个好地方,不过有我和晏大夫在,殿下放心便是。”
萧景琰没有说话,盯着眼前的地面,神色沉重。
云蘅疑惑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萧景琰看向云蘅:“我母妃身边的一个宫女,是夏江的人。”
云蘅恍惚明白了萧景琰想要说什么,点了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不瞒殿下,静妃娘娘身边也有我们的人,她早已盯住了小新,以防小新做出什么伤害静妃娘娘的事来。”
“她确实没有直接伤害母妃,但是她——”萧景琰咬了咬牙,一想到夏江和誉王通过这个宫女施离间计,而自己更是因此迁怒梅长苏,心中便又愧又怒。
“殿下!”云蘅打断了萧景琰的思绪,“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殿下要想的是以后。”
“以后?”
云蘅盯着萧景琰道:“殿下,梅长苏是个谋士,总有功成身退的那一日,殿下身居朝堂,当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朝堂、亲贵,错综复杂,一个朝堂里不可能都是殿下想要的纯臣、直臣,但殿下需要的是办事的人,如何辨别人心,如何驱从他们,如何掌控大局,这才是殿下应该考虑的,今日夏江能离间殿下与谋士的关系,来日自然也会有人破坏朝局谋取利益,殿下能否守得住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可这不是权衡之术吗?若我每日只琢磨着权衡朝局,那与、那与当今有什么区别?岂不枉费了苏先生为我筹谋的一番苦心?”
“殿下,权衡之术是玩弄人心,但殿下需要的是看清人心。”
萧景琰有些不解,但蒙挚的声音突然传来了:“云姑娘!云姑娘!”
云蘅回眸去看,只见蒙挚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甄平。
“蒙大统领,出了何事啊?”云蘅站起身,回头看了萧景琰一眼,蒙挚如此,实在是容易引起萧景琰的怀疑。
“苏先生怎么样了?”蒙挚立刻问道。
云蘅道:“从悬镜司出来受了寒,如今睡着不便见客,但也没有大碍,蒙大统领这是?”
“哎呀!你们不知道吗!苏先生中毒了!”蒙挚焦急道。
“什么毒?”这下连云蘅都惊了。
“什么?”萧景琰上前两步,“苏先生中毒了?”
蒙挚见云蘅都不知道,更急了:“哎呀!夏冬说苏先生在悬镜司,被夏江喂了一颗乌金丸,这毒甚是猛烈,若是没有解药,七日之后必亡啊!”
“什么!”萧景琰看向云蘅。
云蘅却将目光缓缓移向了甄平,甄平低头避开了云蘅的眼睛。
蒙挚看了看众人,对萧景琰道:“殿下,乌金丸是悬镜司独有的,只怕一时半会也配不出解药,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解药要紧。”
萧景琰问道:“你去过悬镜司,可发现了什么?”
蒙挚摇了摇头。
萧景琰眼底闪过厉色:“那就去刑部大牢,想必只有夏江知道解药在哪了。”说罢便当先朝外面走去。
蒙挚犹豫地看了一下脸色不太好的云蘅,也连忙跟了上去。
甄平按礼节应该是去送送二人的,但这会他在云蘅的目光下,实在挪不动步子。
云蘅沉声道:“乌金丸是怎么回事!”
甄平犹豫道:“姑娘,本来夏江是要给宗主喂乌金丸的,但宗主早有准备,暗中调换了那颗药,服下去的根本不是毒药,否则姑娘又怎会看不出?”
云蘅当然知道梅长苏没有中毒,但她不知道在悬镜司里还闹了这么一出,若真是中了乌金丸,他们这些人要怎么办?自己真的能配出解药吗?
她以为他去一遭悬镜司便是以身犯险了,可是······
“姑娘?”甄平看着神色明显不对的云蘅,劝慰道,“姑娘,明知悬镜司有这样的手段,宗主怎会不防?您······可别跟宗主生气啊?”他也始终为梅长苏这个决定捏了把汗,但还是不得不替自家宗主说话。
“甄平。”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甄平瞧见梅长苏裹着沉重的披风,面色如玉,隐隐松了口气,行了一礼:“宗主。”
“半个时辰后,让黎纲去刑部大牢,就说我的毒解了。”
“那若是靖王殿下要见您呢?”
“先不见。”
“是。”甄平一揖,转身快步而去,云蘅散发出的低气压实在太吓人了,他可不想留下来看这二人闹脾气。
“阿蘅······”梅长苏低低叹了一声,伸手去拉云蘅的手。
云蘅却倏然撤开了一步,她仰头看着梅长苏:“乌金丸是怎么回事?”
梅长苏没有碰到她的手,神色一紧,过了一会儿,从袖中取出一粒褐色的药丸:“我故意将药丸掉在地上,暗中调换了,这一粒才是乌金丸。”
云蘅冷笑了一声:“如果夏江不听你废话,一开始就径直把毒药塞进你嘴里呢?梅长苏,你让我怎么办?”
“阿蘅!”梅长苏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夏江固然防备我,却对自己的身手有无尽的自信,若非看准这一点,我也不会故意激怒他、与他周旋。”
“梅长苏!你总拿这句话来敷衍我!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你可有想过那万分之一我又要如何承受!”
梅长苏道:“我问过晏大夫,如今我体内尚有被压制的火寒毒,火寒毒乃天下奇毒之首,乌金丸这样的毒在我身体里,必然会被火寒毒化解掉,即便吃下去了,也不会有事。”
云蘅听见他提火寒毒,更加难过起来,咬着唇不再说话。
“阿蘅,你在生我的气?”梅长苏软声道。
云蘅摇了摇头:“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明白吗?”
梅长苏一怔。
“若是从前,只你一人,你做事决绝,我也无条件地支持,可是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我也有我的私心,我想看着你沉冤昭雪,可我更想你长久地陪在我身边,你明白吗?”云蘅道,“还是说,你只希望我做回从前的我,那我也可以——”
梅长苏伸手捂住了云蘅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什么傻话!”
云蘅定定看着他,眸光清澈。
梅长苏叹了口气,移开了手:“我明白阿蘅的意思,这件事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但你不该瞒我。”
“我错了,好不好?”梅长苏露出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终于引得云蘅露出一丝笑意。
云蘅瞪了他一眼:“那你干嘛连蒙大统领和靖王也一起瞒着,他们这会只怕都冲去天牢找夏江的麻烦了。”
梅长苏拉着云蘅坐下道:“夏江笃定了我只能活七日,就让他先高兴两天吧。悬镜司虽然倒了,但夏江手里还有许多璇玑公主留下的势力,这些人我们还没查清楚,若是夏江知道我没死,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又是一桩麻烦。”
云蘅蹙眉:“十三先生也查不到吗?”
“这些年十三先生和宫羽在金陵,一直与秦般弱周旋,但如今这个情况,只怕璇玑公主也不太信任这个徒弟,并没有将势力完全交给秦般弱,夏江手中的人藏得极为隐秘,至今不曾调动,十三先生也无从下手。”
“那要怎么办?这些人藏在京城,终究是祸患。”云蘅思索着怎样才能激夏江调动这波人,又不至于拼个你死我活、玉石俱焚。
“倒也不急,夏江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死心的,而我们也还有个机会,这一点还要多谢阿蘅呢。”
“我?我做什么了?”
“还记得你在尧县遇见的母子二人吗?”梅长苏笑道。
云蘅看着梅长苏拉着自己的手,笑了笑:“我明白了,寒夫人出身悬镜司,被丈夫背叛之后,怎么可能真的就直接带着儿子出走了,她势必会在手里捏一下筹码,以防万一。”
“正是,我想当初璇玑公主的事瞒不过寒夫人的,所以寒夫人手中一定有那些暗线的名单。”
“她肯交给我们吗?”云蘅挑眉。m.xiumb.com
梅长苏轻轻笑着将云蘅的发丝拨至耳后:“这就是蔺晨的事了,若是他办不好,就不用来见我了。”
云蘅叹了口气倚在梅长苏怀中:“苏哥哥,你可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答应什么了?”梅长苏不解。
“你说呢!”云蘅气呼呼抬头瞪他。
梅长苏笑了起来,恍然道:“是,答应你了,以后什么事都不会瞒着阿蘅。”
云蘅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他怀中蹭了蹭道:“反正你得记着,你不只是林殊,也不只是梅长苏,你还是本阁主的人。”
“是,阁主大人,在下知道了。”梅长苏笑道。
阿蘅,待金陵事了,我便抛却一切,与你逍遥天下,携手白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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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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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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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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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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