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不可以哦,你答应过苏哥哥,绝对不会伤害那个人。”
飞流委屈地噘了噘嘴:“他坏!他打你!”
梅长苏伸手将飞流拉在自己跟前,抚摸着少年因愤怒而绷紧的面庞:“他没有打我,我是永远不会让他打我的,他怎么会打我呢?”
梅长苏似在对飞流讲话,又似乎在同自己说话:“其实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梅长苏望着飞流茫然的面容,眸中渐渐模糊:“因为他还是没有变,虽然他没有那么开朗没有那么爱笑了,虽然他的心里也沉积了怨愤和仇恨,但他还是那个萧景琰,善良赤忱的萧景琰,还是那个有时欺负我,有时又被我欺负的好朋友。”
“苏哥哥······”
“怎么了?”
“不掉!”
“好,”梅长苏脸上带着笑,轻轻抹了抹眼角,“不掉眼泪。”
屋外靠着墙壁而立的云蘅,将一切都听入耳中,她抬眸望着午后的阳光,温暖得几乎要融化了人心,而这样宁静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飞流叫嚷着要出去玩,云蘅在二人出来前,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墙头。
因为萧景琰顺便要接走三个孩子,所以谢府贴心地备上了马车,萧景琰看着三个孩子有些依依不舍地爬上车,自己翻身上马,同谢弼告辞后离去。
在快到靖王府的巷道里,萧景琰忽然缓了缰绳,车夫也赶紧拉停了车。
云蘅依然是同样的姿势,倚在墙壁上似乎陷入沉思,听闻马匹不安的嘶鸣声,才转眸望向立于马上的萧景琰,以及从车中探出的三个小脑袋。
“靖王殿下,借一步说话。”云蘅直身一揖。
萧景琰的神色不辨喜怒,闻言点了点头,吩咐车夫带三个孩子先一步回府,自己下马后牵着缰绳与云蘅沿着无人的暗巷缓步而行。
“云姑娘是为今日之事?”萧景琰见云蘅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问道。
云蘅神色清淡:“是,也不是。”
萧景琰有些了然地颔首:“今日我所言,皆是自心而发,我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是提前说开比较好,因为霓凰郡主的遭遇,我心中愤怒至极,在说话行事上或有冲动,对于这一点,本王请姑娘代我向苏先生致歉。”
“殿下一片赤忱,这也是他选择殿下的原因,在这一点上,殿下并无不妥。”
萧景琰眼中有一丝意外:“那么云姑娘想说什么?”
云蘅停下脚步,眸光清澈:“殿下,夺嫡之路何等凶险,最忌的便是只看表象的无端猜忌,殿下尽可以试探他,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忠于的是什么,但最终伤了的还是这一份情分。”
萧景琰微微蹙眉:“此言何意?”
“从琅琊阁推出‘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的言论之后,江左盟便开始刻意关注金陵诸事,对于各方势力皆有划分,我们发现太子在誉王身边潜藏了一个密谈,却无法查出此人是谁,誉王身边的人似乎与东宫并无联系。”
萧景琰点头,几日相处,他便知道梅长苏并不是像他表现的那样,夹在太子誉王之间被逼迫而来,反倒是早有准备,那么手中必然有许多金陵秘事。
“殿下觉得,宁国侯谢玉是哪一方的势力?”
萧景琰犹豫了一下:“我只知谢弼是誉王的人,但既然谢玉默许了此事——”
“我们没有查到任何证据表明谢玉支持哪一方,原以为他至少保持中立,这也是今日之事的缘由。”
云蘅并没有太多保留,将莅阳长公主夜访,以及他们最初的推论,到后来发觉事情不对设法挽救等等诸事和盘托出。
萧景琰愣在原地,有些怔忪,他一路都在奇怪又愤怒,不明白为何梅长苏明确跟他指出了去昭仁宫救人,却在当初不肯跟霓凰说明真相,联想到此人的阴诡多变,才有了这样的想法,而方才梅长苏的沉默又让他误以为是对此事的默认,原来——
“郡主受辱,是有我们的责任,我们未能及时查清误导了郡主,但是殿下,梅长苏是您的谋士,也会是未来您的臂膀,他纵然是阴诡满腹、骨子里都渗着毒,但他没有做过的事情,我绝不会让他背负半点委屈。”云蘅目光灼灼,“他或许并不介意殿下的误解,因为他知道殿下如此是因为心善,但是我介意,我曾为他颠覆整个双刹帮,我不允许他受到任何伤害,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萧景琰盯着云蘅,没有说话。
“殿下,前路艰险,要想走到最后,靠的不仅仅是一腔热血,或者是满心的愤懑,而是要时时刻刻保持冷静,只有静下心来,才能拨开朝堂上的重重迷雾,看穿人心。”
萧景琰张了张口,云蘅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反驳的话,没想到他却问:“方才苏先生似乎被飞流的掌风扫到,他——是不是不太好?”
云蘅一怔,望着有些不自在的萧景琰,提了提唇角:“他自己生生把一口血压了回去,不过,幸而如今尚未入冬,否则是要大病一场了。”
萧景琰眼中隐隐有懊悔,却又不解:“苏先生身子如此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金陵搅弄风云?真的是为了名利?”
云蘅笑道:“从龙之功啊,谁会不动心呢?”
萧景琰明显不太相信,但没有再问下去:“今日是我莽撞,改日应当登门拜访致歉才是。”
云蘅神色松动了一些:“这倒不必啦,他并没有责怪殿下的意思,若是他知道我跑来说了这么些话叫殿下心生愧意,还要责怪我呢,殿下可要替我保密啊,只是,一定要记得我今日所言。”
萧景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云蘅目送萧景琰翻身上马离去,阿寒在暗中等了许久,见状连忙走出来道:“姑娘,夏冬回京了。”
云蘅神色一肃,当初青黛得罪了何文新不便露面,便由阿寒去查了滨州侵地一案,皇帝到底派了什么人去滨州查访,皇帝最信任的必然是悬镜司了,而夏江闭关,夏秋去了东海,夏春去了青江州接妻小,夏冬作为这一代的悬镜司掌镜使,自然肩负此任,远赴滨州,今日方归。
“夏冬这一路都遭到了各方势力的追杀,如今城外埋伏了很多杀手,只怕是最后一搏,我们可要——”
云蘅摇了摇头:“悬镜司掌镜使的能力可不要小觑,若是这些杀手能得手,也不至于拖到金陵了。”
“可是,萧公子和言公子这会儿正在王都西城外十里处的草场,正好也是杀手们选的地方······”
云蘅无语半晌:“谢弼不是说他们下午去打马球了吗?怎么又去城外了?”
阿寒摇头表示不知情,云蘅却忽地想起今日宫门外萧景睿似乎有些生气,难道是因为此事跑去郊外散心了?
“啧,”云蘅有些无奈,“这可真是,你还是去看看吧,若是他们能应付就算了,否则你还是出手相助一把比较好。”
阿寒颔首迅速消失在暗巷中,云蘅长长叹了口气,夏冬带着证据回来了,滨州侵地案也要开审了,皇帝会让谁做这个主审官呢?
城外草场。
果然如云蘅所料,悬镜司的掌镜使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当她狠狠把杀手嘴里□□的牙齿踹掉时,阿寒觉得自己的牙根也跟着疼了疼。
言豫津十分狗腿地吹捧:“冬姐美貌聪明又能干,是大梁国最了不起的女人!”
夏冬冷笑几声:“我哪里就最了不起了,听说最了不起的女人要招亲了,怎么样,招到没有?”
萧景睿和言豫津茫然地对视,见对方都是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不明白夏冬和霓凰郡主有什么过节,会用如此嘲讽的语气谈及此事。
萧景睿琢磨着措辞:“夏冬姐姐不喜欢霓凰郡主吗?”
夏冬语气冷硬:“我哪里敢说喜不喜欢,当初我去南境助阵,便同她说了,只要她嫁了人,我便认她这个朋友。”
二人越听越糊涂,做不做朋友跟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吗?
夏冬不理会二人疑问,只是冷冷道:“你们太小,许多事都不知道,也与你们无关。”
言豫津叫了起来:“我们太小?霓凰郡主也没比我大几岁啊!”
“变故往往在转眼之间,有时候一年就可以成为一世,”夏冬神情忽然有些沧桑和凄然。
言豫津看着这样的夏冬,不知道为何不敢追问下去了,便岔开话题道:“百里奇被三个稚子打败以后就神秘失踪了,据说是打击太过的缘由,剩下的几人没有一个是郡主的对手,依我看,她也没有对谁特别喜欢,恐怕是不了了之了。”
萧景睿笑了起来:“你那么遗憾做什么?还真打算娶霓凰郡主啊?”
言豫津很夸张地说道:“哎,霓凰姐姐是一军统帅,我的年龄于她确实小了点,若是我同苏兄一般的年纪就好了。”
“你别扯苏兄,”萧景睿瞪了他一眼,“苏兄比你沉熟稳重的地方又何止年龄?”
“是,在你眼里谁也比不上苏兄,不过他对郡主到底是什么想法,郡主对他除了欣赏还有没有别的意思,我就看不出来了。”
阿寒在暗处缩了缩脖子,他为什么会听到自家宗主的八卦?还是跟霓凰郡主?这事还是不要告诉姑娘为好,省得第二天金陵城的权贵百姓发现言大公子被扒光了吊在城门上,想来言氏一族,三代帝师,可要名声扫地了。
第二日,越贵妃与太子受处罚的消息便穿得沸沸扬扬,但是理由只有八个字——“违逆圣意,侍上不恭”,至于霓凰郡主的事情,半个字也没提。
个中缘由,越是不明情况的人,越是讨论的起劲儿,反而是那日在武英殿外见证了梅长苏安排的人,在此时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多问。www.xiumb.com
文试与最后郡主的挑战虽然按照日程进行下去了,但显然候选人都不得郡主属意,一个接一个被挑落马下,言豫津在擂台上一番撒娇卖乖也只逗得霓凰郡主一笑,紧接着被挑下了擂台,摔得龇牙咧嘴。
人们不由对态度不明的霓凰郡主生出疑惑来,既然接受了招亲,为何最终一个人也不选?若是无心此事,当初为何又要同意?即便有些难以言说的原因在其中,可以霓凰郡主的名声与功勋,她不愿意皇帝总不至于逼迫的。
但这几日名声鹊起的苏哲反而成了金陵城的红人,更有人传言他才是郡马的内定人选,其他人都是被拖来陪玩的。
于是便有些好热闹或者别有心思的人,常常暗中来到雪庐,想一睹金陵红人的面容,不过有飞流在,云蘅也留了阿寒驻守于此,这些人几乎还没露出个脑袋,就被毫不留情地丢出街巷。
萧景睿也来过几次,还带来了庭生的消息,一开始因为那日自己使性子还有些尴尬,后来发现果然如言豫津所说,梅长苏那日似乎并未注意自己的不悦,心头既有些不是滋味,却又松了口气,几日相处便也放松下来,毕竟梅长苏于他早如知己一般,又比兄长还要让他敬重几分。
云蘅正笑着看萧景睿逗弄飞流,忽地笑容一撤,起身将梅长苏挡在身后,看向远处连廊东边的小桥。
小桥上静静立着一条修长的人影,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真面目,但云蘅知道,梅长苏等了一天的访客终于临门了,因为对夏冬诡异的行事作风不放心,自己才强硬地留下来陪他一起等的。
梅长苏也感觉到了那犹如实质的压迫感,缓缓起身,注视着顺着连廊快步而来的人影。
夏冬转过回廊,身形突起,而迎上她“菩提金影”的,正是飞流静悄悄的凌空一击。
“好身法!”夏冬笑道,二人对打立时激烈了起来。
早年为了不引起注意,无论是江左盟还是沧巫阁都不曾与悬镜司接触过,云蘅此番才有机会细细观察悬镜司的武功。若非琅琊阁得了皇家密令,不可将掌镜使排上榜单,否则琅琊高手榜必然有这位掌镜使夏冬的一席之地,她的武功诡秘多变,虽不同于霓凰郡主的华丽繁复,但若真动起手来,只怕这是整个大梁能与霓凰郡主一战的女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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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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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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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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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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