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及时,她刚落地,便见梅长苏同景睿豫津三人走了出来。
萧景睿道:“苏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们说明,有什么事我们也可以帮助一二啊?”
梅长苏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青白,他推开萧景睿道:“景睿,这不关你的事,别问了,我还有事要去做,你们先走吧。”
萧景睿怔了怔,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教养礼仪,才叫他行了礼之后转身离去,而不是立刻甩手而去,言豫津怔了怔,望望扬长而去的好友,又望望面色十分不好的梅长苏,一时踌躇不知道该先顾着谁。
云蘅蹙着眉走上前去,轻声道:“言公子,你去看看萧公子吧,今日宫中之事,牵涉甚深,你们不要多问。”
言豫津见云蘅到了,便放心下来,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去追萧景睿。
“苏哥哥?”云蘅打量着梅长苏的神色,想必他已经猜到事实了,“郡主那边——”
梅长苏一手扶着宫墙,才不至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云蘅身上。
“我们都错了,希望一切还不晚,我已经让景琰去昭仁宫救霓凰,请蒙大哥在昭仁宫外围蹲守司马雷,还有景宁公主去请太皇太后了——是我的错,如果霓凰出事——”
云蘅眼见他神色又不稳起来,连忙道:“苏哥哥,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让阿寒去昭仁宫了,万一靖王没能及时赶到,阿寒会不惜一切代价护郡主周全的,虽然到时候解释起来麻烦一些,但霓凰郡主不会有事的,她心智坚韧、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梅长苏闻言,闭眼平复自己的呼吸,低声道:“谢谢你。”
云蘅的目光颤了颤,垂下眼睫:“苏哥哥,来到金陵以后,你总在跟我说谢谢,我做这些是因为你,你却为别人跟我这样客气,你是不是——”她叹了口气,见梅长苏的心思完全没在这里,便不再说了,换了话题道,“可是,如果靖王救出了霓凰郡主,将事情闹到皇帝面前,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霓凰郡主会出事的?”
梅长苏闻言抬起头,蹙了蹙眉,问道:“誉王出宫了吗?”
云蘅冲路边招了招手,一个卖糖人儿的中年人四下看了看,立刻走了过来,若是仔细去瞧,便能发现此人脚步清浅、足下生风,竟也是习武之人。
“誉王出宫了吗?”云蘅问道。
“还没有。”那人低声回禀,“不过誉王素日都走的是朱雀门,稍等片刻,兴许就出来了。”
云蘅点了点头,那人又不引人注意地回到了自己的摊位,卖力吆喝起来。
果然,片刻之后,誉王府的马车便从朱雀门里辘辘而至。
马夫远远见了垂手立于路边的梅长苏和云蘅,立刻探身回禀,誉王十分惊喜地拉开车帘,叫停了车驾快步下车:“梅——啊,苏先生怎么还在这宫门口?先生要去何地,可需要本王送先生一程?”
梅长苏一揖:“苏某于此,特意迎候誉王殿下。”
誉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不知苏先生有何要事相商,不如随本王回府,也好叫本王略尽地主之谊。”
梅长苏淡然地笑了笑:“事情紧急,实在耽误不得,只好失礼了。”
誉王“呃”了一声:“也好,先生有何指教?”
“殿下可知,昭仁宫越贵妃宴请霓凰郡主一事?”
誉王脸一黑:“是,本王知道。”
云蘅有些想笑,想起誉王这边以死相挟不肯娶郡主的廖廷杰,只怕誉王和忠肃侯都气得跳脚。
“殿下可知,太子方才暗中带了一外臣司马雷入了昭仁宫?”
誉王眉心一跳:“司马雷?”他眯了眯眼,“带进去能做什么?难道指望郡主看上他不成?”
“宫中有一种酒,名唤情丝绕。”梅长苏的话点到为止。
誉王却迅速领悟了,当年莅阳长公主之事,虽然没有掀在明面上,但暗中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什么?越氏母子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陷害郡主?”
梅长苏垂了垂眼:“方才在宫里,苏某不知该求助何人,想到靖王殿下为人赤忱,便央求他赶去昭仁宫救人,只是靖王殿下救出了郡主,却无法对陛下交代,他是如何得知郡主有难的。”
誉王沉吟道:“苏先生想要本王做什么呢?”
“这里有一个机会,不知殿下肯不肯冒险一搏,如果殿下替靖王解了围,不仅会得到靖王殿下的感激,更会落得一个穆王府的人情。经过今日之事后,只怕择婿一事会不了了之,既然谁都没能娶得霓凰郡主,那这个穆王府的人情,便会尤为重要了。”
誉王看着梅长苏,半晌笑了起来:“苏先生似乎在让本王引火烧身?靖王无法解释,难道本王就该知道昭仁宫的事情了?”
梅长苏一笑:“殿下觉得不值得?”
誉王忽然仰天大笑:“好,今日苏先生的恩情,本王铭记在心,告辞。”说完,扫了云蘅一眼,快步上车,车驾很快掉了个头,重新朝宫内行去。
“誉王会以为,这是你向他示好设的局吧?”云蘅问道。
梅长苏唇角含着一丝冷笑:“那岂不是正合我意?”
二人前脚回到雪庐,自然是梅长苏走正门,云蘅翻墙,后脚阿寒便到了。
“霓凰郡主中了情丝绕,司马雷趁机欲行不轨,属下正欲出手,靖王殿下便闯了进来,昭仁宫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越贵妃起了杀心,命令乱箭齐发。”
云蘅连忙道:“他们没受伤吧?”
阿寒道:“靖王当机立断刀挟太子,恰在此时,外边通报太皇太后和皇后驾到,越贵妃与靖王达成协议,靖王不提此事,他们也不提他刀挟太子乱闯后宫之事。”
“霓凰不会忍这口气的。”梅长苏叹了一声。
“是,霓凰郡主陈述事实,要求陛下做主,蒙大统领擒到了擅入后宫的外臣司马雷,人赃并获,越贵妃和太子百口莫辩,陛下降越贵妃为嫔,太子于东宫禁足三个月。”
“仅此而已?”云蘅怒道,“靖王换防回京面君迟了一会儿,便被罚跪皇陵三个月,越氏母子行此恶事,就这样不痛不痒地揭过了?”
阿寒也含着怒意:“不仅如此,陛下质问靖王为何会知道昭仁宫的事,却被誉王揽走了功绩,最终靖王不赏不罚,誉王反而得了锦缎百匹、黄金千两,加赐王珠一颗的赏赐。”
云蘅气得直翻白眼,问梅长苏:“苏哥哥,靖王真的是老皇帝亲生的吗?”
梅长苏笑了起来,伸手敲了敲云蘅的脑门:“又胡说了。”
“霓凰郡主呢?她真的会以为是誉王救了她吗?”
梅长苏收回手:“霓凰聪慧,必然知道是我提醒了景琰,但她依然会大张旗鼓地感谢誉王,”见云蘅不解,笑着摸了摸她的发丝,“誉王越得了穆王府的感激,便越会被太子和越氏记恨,反而闯宫救人的景琰不会得到太多注意。景琰如今根基太浅,需要誉王挡在他前面。”
云蘅摇头叹息,金陵城的一切都比自己想象得更举步维艰,而如今一来,只怕明眼人都会将这个麒麟才子归入誉王麾下了,他们也算是站在了东宫的对立面,却又住在宁国侯府,当真是四面环敌了。
“我去给宫里暗探传一些消息,今日你虽然靠着蒙大统领的内力稳住了病情,但不可再忧思动气,霓凰郡主已经没事了,你也可以放心了,歇一歇吧。”云蘅一边叮嘱,一边快步走出房门去吩咐阿寒其他事务,宫中还有许多事情要收尾。
不过雪庐内并没有平静太久,靖王到访时,飞流正带着三个孩子在园子里玩耍,梅长苏正半阖眼小憩。
“谁来了?”云蘅从宫中密信中抬起头。
“靖王。”阿寒看了看正走进主屋的萧景琰,“想必是为了今日之事。”
云蘅点了点头,没有理会。
但是主屋内的对话,并没有云蘅以为的那般平静,靖王的声音越来越大,含着明显的怒意,云蘅皱眉搁下笔,起身推开门,见三个孩子已经被谢府下人领走了,飞流也不见踪影,云蘅不明白靖王为何发怒,便隔着花厅观察着主屋的动静。
梅长苏在萧景琰走进雪庐时,便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原以为是因为霓凰郡主受辱一事,却没想到这份怒意仿佛是冲着自己的。
“殿下以为,我是故意隐瞒郡主,好让事情发展,以谋取最大利益?”梅长苏有些怔忪。
“难道不是吗?”萧景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明明知道事情会发生在昭仁宫,却含糊其辞只提醒郡主小心皇后,你为什么不说实话?难道真就没时间说出越妃二字?”
梅长苏的神情有些游散,他怎么也想不到靖王会是这样的想法,可见人心难测,即便是曾经亲如兄弟的人,你也不见得能把握住他的全部心思。
萧景琰见梅长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怒意更深,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对自己质问的默认,想到霓凰郡主脸上的羞愤与痛苦,满腔怒意更是汹涌难耐,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梅长苏的衣领,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紧紧捏住了他的上臂。
“你听着,苏哲,我知道你们这些谋士,不惮于做这些最阴险最无耻的事情,但你必须要清楚我的底线,霓凰郡主不是沉溺争权夺利的人,她是南境十万大军的统帅,正是因为这些人,你们才能在这金陵城勾心斗角!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知道什么是军人铁血,什么是战场狼烟的,但我决不许你把这些人当做棋子肆意摆弄,如果连这些血战沙场的将士都不懂得尊重,我萧景琰绝不与你为伍,你听明白了吗?”
云蘅被这一幕惊呆了,她眼中闪过冰寒的怒意,梅长苏苍白的面容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可还不待她上前阻止,飞流愤怒的脸便出现在了梅长苏的视线里,少年充满杀机的掌刃散发着浓浓的寒气,如死神镰刀般直劈向萧景琰。
“住手!”云蘅和梅长苏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在云蘅纵身越过花厅试图阻挡的同时,梅长苏用尽所有力气将萧景琰撞向一边。
飞流惊觉梅长苏出现在攻击范围内,立即全力回撤,后纵数尺,但森森寒意依然侵袭到二人肩头。
云蘅落在一边,还未松口气,便见梅长苏面色蓦地一白,似乎极其痛苦,却又被他生生忍住了,云蘅咬唇,她知道飞流的掌风也许对萧景琰不算什么,但对梅长苏来说却如同被冰针刺中一般。
“苏哥哥!”飞流大叫。
梅长苏沉着脸挡在靖王面前,厉声道:“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全忘了吗?你不记得你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这个人一丝一毫吗!”琇書網
“可是他——”飞流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委屈。
“不许回嘴!”梅长苏叱道,“不许便是不许,给靖王殿下道歉!”
飞流绷紧全身,微微颤着,倔强地看向一边。
云蘅看不过去,伸手把飞流拉向自己身后,皱着眉道:“你不要跟飞流发火,他只是个孩子,更何况,刚刚那样的情景,别说在飞流眼中,便是整个江左十四州也没人敢对你如此!”
梅长苏神色严峻:“阿蘅,你不要添乱,他必须记住这个。飞流,你道不道歉?”
萧景琰将目光从云蘅身上移开道:“你不要逼他,他不需要道歉。”
梅长苏不为所动,严厉地看着飞流:“飞流,你听不听我的话?”
飞流越发委屈,被云蘅拉着,垂着头想了想:“他先!”
梅长苏气笑了:“不许胡说,靖王殿下为什么要同你道歉?”
“他打你!”
梅长苏叹口气,把委屈的孩子从云蘅身后拉了出来:“好了,他没有打我,只是说话时离得近了一些,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们飞流乖乖道歉好不好?”
“我是不会道歉的。”出乎意料的是,靖王十分郑重地开口了,并没有因为飞流如同孩童的智力而敷衍哄骗,反而语调肃然:“我刚才所说,句句从心,我不道歉,不过苏哲,你也无需逼迫这个小兄弟给我道歉,他尽护卫之责,并无过错。不过,我倒觉得你应该同霓凰郡主道个歉。”
梅长苏双眸微动:“霓凰郡主也认为我欺瞒于她吗?”
萧景琰一怔:“这倒没有,她以为你本来要说的,被人打断了。”
梅长苏淡淡道:“那又何必去刻意道歉,白白令她心寒呢?”
云蘅看着他,心中无比怜惜,见二人都冷静下来了,便拉着飞流转身而去,不过她并没有走远,也许梅长苏并不在意是否被误解,也不屑于解释,但是云蘅怎么舍得他受半丝委屈?即便不谈过去二人之间的兄弟情义,便是主君与谋士之间,也不该存有这样的误会。
萧景琰应当知道真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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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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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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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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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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