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棋逢对手,激起了夏冬的好胜心,根本理都不理。
夏冬猛出一掌,一股强劲的气流直逼飞流,飞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同的神色,但并不能称之为慌乱,他的双掌如鬼魅般自胁下翻出,直插入夏冬那片无色无形的掌影之中,准确地切在了夏冬的手腕上。
一切都结束得那么突然,一刹那二人便急速分开,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对视着。
云蘅挑了挑眉,夏冬的功夫果然是个中翘楚,自己的武功一向博学庞杂的,短时间之内或许凭借招式多变而出奇制胜,但若真是一板一眼对打,只怕最后占上风的还是夏冬。
萧景睿便更为惊诧了,早知飞流的功夫极好,但见惯了他在梅长苏和云蘅身边如孩童般依偎的样子,还是无法想象他居然轻而易举地战胜了悬镜司掌镜使。
梅长苏终于含笑朗声道:“夏大人有伤在身,飞流胜之不武,多有得罪,阿蘅,请夏大人过来。”
云蘅上前抱拳一揖:“夏大人,请。”
夏冬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云蘅一眼,见她水蓝长裙、襟口绣有素梅,便已知其身份,又瞧她脚步轻浅、呼吸绵长,便知其功夫不弱,不由微微摇头:“不愧是江左盟宗主,贵属当真是卧虎藏龙。”
梅长苏已起身迎客,请夏冬坐下后掀开旁边火炉上座着的铜壶顶盖,向氤氲白气间看了一眼:“七分梅雪、三分清露,阿蘅新学的烹茶,还望夏大人莫要嫌弃。”
“叨扰了。”夏冬安然答道。
萧景睿最是体贴敏感,心知夏冬此番必有事相商,借口厢外有朋友等着,便告辞离开,而飞流早就行踪杳杳,不知又去哪里纵跃玩耍了。
云蘅犹豫了一下,隔了半个花厅坐下来捡了本书看,不近不远的距离,既不会让夏冬觉得自己在偷听,也不至于让二人离开视线,从而发生什么不可预计的事。
夏冬道:“我与霓凰相识已久,也算知之甚深,若无特殊缘由,霓凰绝不会如此优待一个陌生人,苏先生,面对霓凰的这种优待,你似乎并没有什么回应,甚至不曾投桃报李,但金陵城中却流言纷纷,这让我十分疑惑。”
“夏大人想必想错了。”梅长苏举起茶杯抿了一口,面上浮起苦笑。
“错了?”
“郡主绝世风采,气度凌云,令苏某心生景仰。”
“景仰?”夏冬眯了眯眼。
“只是,一来苏某病躯虚弱,年寿难永,至今没有娶妻,便是不愿耽误人家女儿,何况郡主?二来,郡主的确对苏某礼遇非常,但其中缘由却不是金陵诸人想的那样。”
云蘅忽然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眸去看,夏冬背对自己而坐,梅长苏的目光也正定在面前的茶杯上,她有些奇怪地将目光挪回书上。
“夏大人既为掌镜使,方才早已点破苏某的身份,想必已将苏某调查清楚了。”
“江左盟宗主,莫非苏先生是在暗示,霓凰是因为你这天下第一大帮,才对你礼遇有加?虽然江左盟名声响亮,不过霓凰手握十万大军,你这个身份镇得住她?”
梅长苏笑了笑:“虽然天色阴沉,但围炉焚香,又有清茶在手,不知夏大人可有时间,听我讲个故事?”
梅长苏只隐了聂铎姓名,将二人往事娓娓道来,说到这里夏冬又怎能不明白,霓凰为何对梅长苏这个江左盟宗主礼遇有加,明明心高气傲又为何偏要同意这场什么劳什子选婿大会,她根本就是在给那个不告而别的恋人一个机会,一个正大光明站到自己身边的机会!
夏冬叹了口气,鬓边一缕白发在惨淡的日光下愈发憔悴,她美丽的面容似乎毫无表情,只缓缓吐纳着,仿佛在酝酿暴风雨前的宁静。
云蘅有些警惕地合起手中书卷盯着二人。琇書網
夏冬忽地望向梅长苏,目光耀如烈焰:“你既知这个故事,那么当可告诉我,既然相爱,他为何不来!”
“为何不来?”梅长苏惨然一笑,面色如雪,“这话你可以问我······可是我······要怎么去问他?”
既然相爱,为何不来?
聂铎与霓凰之间横亘的不只是赤焰冤魂,还有一个人,一个早就该堕入地狱的人,他还活着,聂铎便只能左右挣扎,痛苦煎熬。
对聂铎来说,爱人固然重要,可同生共死的袍泽,奉其为主的少帅,兄弟之情又何尝不是如同金玉一般,他纵然说过怎样的气话狠话,可心中怎能不顾朋友之义。
正如那日迎凤楼上,郡主看着自己这个江左盟宗主,许多话涌到嘴边,欲问难问时的痛苦一样,是怎样坚强的面具都不能掩盖的内心情感。
林殊······林殊······那段年少时无关情爱的婚约,就已带累霓凰多年,如今奄奄病体,苟存性命,更是无力再去牵扯半分儿女之情,更何况——
梅长苏缓缓坐直身子,对夏冬道:“夏大人,苏某与郡主有些话不好说,还请夏大人带与郡主,从前不明郡主心意,苏某不敢多问,但如今既已明了,便请郡主再等一等,他事务缠身,待诸般事了,绝不负郡主心意。”
“事务缠身?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放下?”夏冬十分不满。
梅长苏并不多加解释,可是看着这样维护霓凰的夏冬,心中却又欣慰起来:“江湖中人,身不由己,还请夏大人见谅。”
抛下这桩旧事,夏冬便更精明得像个优秀的掌镜使了,二人你来我往试探一番,最终以夏冬的冷笑结束了这场对话。
夏冬告辞离去后,云蘅才放下书卷坐在梅长苏身边,抬眸望着他,神色宁静。
梅长苏看着这样的云蘅,心中因方才旧人不识而涌起的无力感,逐渐消弭。
“把聂铎哥哥的事告诉夏冬真的没事吗?毕竟在她的心里,赤焰军可是她的杀夫仇人。”
梅长苏想起方才夏冬的样子,叹口气:“我没有提名字,想必霓凰也不会提的。”
云蘅的神思飘忽了一下,她其实原还有许多话想问,但只要关于霓凰郡主,她便不敢,云蘅的心中飘过一抹惆怅,虽然霓凰郡主与他们交集不多,但她有这样的感觉,很快,霓凰郡主便会猜出梅长苏是谁了。
到那时——她不敢去想,也不愿面对,对于许多事,她不确定,便更容易患得患失,这是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刚刚试探着问了冬姐,她已经把滨州侵地案的证据交上去了,想必不日就会开审。”
云蘅拉回思绪:“主审会派什么人?若是誉王的人必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太子的人,只怕刚被摆了一道的东宫这一番是不死不休了。”
“所以这一回陛下谁的人也不会选,滨州侵地案不只是一场党羽倾轧,而是公然违抗陛下的国/政,这一点是陛下绝对不允许的,”梅长苏望着水壶中重新沸腾的水,“这个人选,必须是靖王。”
“靖王?”云蘅惊讶,“这不就彻底把他推到东宫和誉王面前了吗?”
“阿蘅,他不能永远站在暗处,这是一个契机,涉入朝堂的契机,只要他按部就班地把事情做好,虽然会得罪一些奸佞之徒,但也同样会有纯臣、直臣看到他,看到大梁不止是争权夺利,还有在做实事的皇子。”
云蘅点点头:“可是,让皇帝能想起来这个儿子,可不容易吧?”
梅长苏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难也不难,只是需要一个得陛下信任,又常在御前的人去提这个话。”
“兰园准备得如何了?”梅长苏忽然问道。
云蘅道:“青黛在办这件事,只是缺个翻出此事的契机啊。”
梅长苏道:“明日你去商行,就说我要买一间宅院,到时候我会带景睿他们去看看,见机行事吧。”
云蘅听得直皱眉:“你不会打算让我故意掉井里去发现女尸吧?”
梅长苏笑了起来:“那可不好说,难道要我自己跳下去?”
云蘅气结,瞪着梅长苏说不出话。
商行的人办事很快,梅长苏为了表示自己买宅院的郑重,特意派了飞流去看,兰园地方极大,虽已荒废了,但正得飞流心意,来去自在,回来后便说“极好”。
正在金陵城中风波诡谲的时日里,梅长苏邀请他年轻的朋友们一起去兰园看看。
斑驳的白壁,破损的房檐,墙面上爬满了毫无章法的紫藤、爬山虎,半枯的荷塘上飘满了落叶,颓倒的假山石上蛛网密布。
众人东张西望,一脸一言难尽,云蘅低下头偷偷笑。
“如果不是抬头可以看见崇音塔的塔尖,我是真不知道自己在哪了,金陵城居然还有这么破败的园子?”
梅长苏苦笑道:“我只是托了一家商行,说要在城里买个园子,那老板推荐了这里,说是极好。”
“极好······”谢弼茫然地重复着,视线定在远处半塌的石台上。
“他说极好你就信了?也不看地方就付钱了?江左盟已经富成这个样子了?”言豫津十分震惊。
“我派了飞流来看,他也说极好。”
“极好。”飞流的身形从众人面前一晃而过,消失在假山之中。
言豫津双手抱胸,一脸恨铁不成钢:“苏兄,你怎么不让云姑娘来看看呢?或者我们帮你打听打听也行啊?”
云蘅耸耸肩表示自己是无辜的,梅长苏只好道:“阿蘅又不像我出来养病,她还有盟中事务,我便没想着打扰她,不过你们几个这些日子实在是为我操心许多,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们。其实这里也不算太糟啦,至少地段很好,大小合适,修葺一番还是不错的。”
一边说着便引着众人往园子深处走,云蘅知道这个方向便通向那口埋葬了无数性命的枯井。
只是今日的萧景睿却一反常态,从头至尾也没有作声,谢弼注意到兄长的异常来,落在最后问道:“怎么了?明明是苏兄被人骗了,你怎么看起来比他还沮丧?”
他压低了声音,但在场除了梅长苏都是习武之人,又怎会听不见,言豫津瞥了一眼好友,并没有像往常一般逗弄他,而是用扇子敲着掌心,自顾自地走着。
云蘅正琢磨着自己怎么能不着痕迹地“掉进”井里去,又发现此处杂草丛生,井沿早都塌了,尽管来过一次,可自己好像不太辨得清井口在哪里了。
正当她聚精会神找井口的时候,只听“啊”得一声,身后的言豫津忽然不见了踪影。
“豫津!豫津!”落在最后的萧景睿与谢弼连忙跑了过来。
“这里······拉我一把······”一个闷闷的声音自地底传出。
云蘅同萧景睿一起各拉住言豫津的一只胳膊,用力将他拉出了井口,言豫津漂亮华贵的衣服已经沾满了黑黑的尘土和枯黄的草屑,萧景睿用手帮他前后拍打着,粉尘漫天。
借着这个档,云蘅才询问地看向梅长苏,计划似乎出了差错,言豫津掉进了井里,但他显然反应及时,用胳膊架住了自己没有落到底,自然不会发现那些白骨,可既然已经有人掉下去了,云蘅也没有办法故技重施······
梅长苏微微摇了摇头,见谢弼扒开枯草往下看,一片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
“幸好是你,若是苏兄指不定就一落到底了。”萧景睿心有余悸地开口,
“什么叫幸好是我?”言豫津瞪眼,“你这个没良心的。”
云蘅拉过言豫津的胳膊检查一番,除了有一小块因为撑在井沿上擦破了以外并没有什么伤,言豫津满不在乎地说:“像我这样的高手,哪里这么容易就伤着?”
几个人提议踩着石板路走,云蘅走在最后,实在是无奈,错过今日的机会,便真得等着翻修兰园的时候才有借口找出那些尸骨了,实在是浪费时间。
萧景睿走在梅长苏身边,替他注意着脚下,抿了抿唇:“苏兄一定要搬走吗?”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目光温和:“看来我还要在金陵滞留一段时间,总是叨扰侯府,实在是不好。”
“雪庐是客院,没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萧景睿闷闷地说。
“我知道侯爷与长公主不会计较,但总归是不太方便······”
这话说得极有深意,在场的几人都不是完全不懂朝政的纨绔子弟,一时沉默下来。
言豫津却大大咧咧道:“搬出来也好,我来拜访苏兄就更方便了!景睿嘛,苏兄你别理他,他只是不想你搬出去而已,前几日生你的气都不许我说你的八卦,可见如今你是他顶顶喜欢的人。”
谢弼笑了起来,萧景睿有点羞恼:“什么叫如今顶顶喜欢?我一直敬佩苏兄的为人。”
“是啊是啊,”言豫津道,“我是说从前你最喜欢林殊哥哥嘛。”
听到这个名字,除谢弼外众人脚步都是一顿,梅长苏的面色忽地有些苍白,便咳了起来,云蘅上前默默按压着穴位等他缓过劲来。
萧景睿连忙关切道:“苏兄怎么了?”
“我没事,可能是被方才的尘土激到了,无妨——”
“哎呀!”二人的对话被言豫津一声惊叫打断了,“我的翠月珏!不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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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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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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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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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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