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颜捋了捋发丝,与多年前那个在掖幽庭备受折磨却心智坚韧的晴儿相比,已是脱胎换骨:“无妨,这几年我常来邀月酒楼,太子也知道我喜欢这的点心,甚至大半夜也遣人来这叫谭叔给我送点心,”倾颜掩口一笑,“所以清早来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云蘅颔首,在这些事情上,倾颜的心思甚至要比沧巫阁专门培养出来的暗探更为缜密。
“我来这,是为了青黛要我查的那件事。”倾颜说起正事便很快恢复了肃然的样子。
“这几年因为你,我们才知道誉王派在太子身边的人,正是叫缎锦的,是个滑族人,秦般弱的手下,不过誉王从北燕六皇子那里得来的消息,几乎同时便传到了太子耳中,很明显太子也安排了人潜伏在誉王身边,只是誉王身边有秦般弱,我们一直不好查探。”云蘅道。
“是,其实我也没什么眉目,但是昨日午后,太子在东宫秘密接见了一个人,此人十分神秘,穿着斗篷,遮盖得十分严实,我远远看了一眼,无法判断他的身份。”
云蘅有些惊讶:“你怀疑,这个人就是潜伏在誉王身边的暗探?”
倾颜有些迟疑:“我不确定,但此人如此遮掩,要么是他身份神秘不便露面,要么这个人一定是所有人都见过认得的,从我到东宫,见过此人不出三次,上一次便是出使北燕之时,此人见过太子后,太子便立刻派出詹事前往廊州了,所以我才怀疑他就是那个密探。”
云蘅捧着脸苦苦思索:“他就没有什么特征?”
倾颜道:“这也是我要说的,昨日此人身上带了极淡的兰芷香气。”
云蘅有片刻的茫然:“兰芷香?是什么香?”
倾颜笑道:“兰芷香价格昂贵,只有金陵城富贵人家的女眷才用得起,又因其中带有极淡的檀香,甚少有女子偏爱,想必只有常常礼佛之人才会喜欢,所以我觉得这也许是个契机。”
“你是说,这个暗探是个女子?”云蘅脑中迅速想了想誉王身边附和这一条件的女子。
“不是,兰芷香十分清淡,但只要沾身,三日不消,以此人身上香气的程度,应该是他的家眷或者他与什么人相处过,才会沾染这个味道。”
云蘅立刻吩咐阿寒去找点兰芷香来给她闻闻,另外再去探探誉王妃平时用什么香。
倾颜离去前还是嘱咐道:“若非大事,这个暗探并不会轻易露面,恐怕东宫最近会有动作,姑娘千万小心。”
“你也是,一切以自己安危为重。”云蘅叫谭老板包了点心交给倾颜,看她袅袅婷婷坐上东宫的软轿。
阿寒动作很快,誉王妃用的是青云坊调出来的香,并不是兰芷香,而云蘅亲自闻过兰芷香后有些惊讶:“这个香,我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还有一事,明日的文试推到后日了,誉王上奏说,明日百里奇被三个稚子击败,难免会影响他参加文试的状态,未免他国使臣说大梁不公正,索性往后推一日。”
云蘅点点头:“我这便去一趟雪庐,看看三个孩子练得怎么样,再把东宫的事情跟苏哥哥商量商量,你想办法替我查查,平日里购买兰芷香的都是哪些人家,可疑的又有哪些。”
阿寒迅速领命去了,云蘅便按着平日的路线,悠然越过墙头,未曾惊动任何人地进了雪庐。
三个孩子连着飞流都很高兴地围过来,每日云蘅都会给孩子们带点新鲜的小玩意,今日也不例外。
哄走了几个孩子,云蘅才坐在梅长苏身边道:“剑阵已经练得很不错了,只是在场还有蒙大统领、霓凰郡主和金雕柴明三个琅琊榜上的高手,旁人看不出来,他们总会看出破绽的,即便蒙大统领和霓凰郡主默认了,金雕柴明可不会给我们面子。”
梅长苏笑道:“我料到了,昨夜蒙大哥来过,我将金雕柴明拜托给了他,最后击倒百里奇那一瞬间,只要蒙大哥想办法引开柴明的注意力,便可以了,至于霓凰倒是更好办一些,我想些办法,想必霓凰日后反应过来,也不会多说什么。”
云蘅又将兰芷香一事说给了梅长苏听,二人分析半天,也没什么结果,毕竟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广了,若此香沾身不消,哪怕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擦身而过都有可能,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能多多提防。
“倾颜说,若非大事,此人不会轻易现身,也就是说东宫在密谋什么,我们却无从得知。”
梅长苏搓捻着袖口,沉吟道:“这段时日最大的事,不就是霓凰选婿一事么?兴许是为了百里奇,兴许是商讨对策,这都无从得知。”
但是容不得梅长苏多加思考,莅阳长公主的深夜到访,却带来了更惊人的消息。
有人要用情丝绕迫使霓凰郡主屈从,从而得到这个手握南境十万铁骑的郡主,在梅长苏的一再追问下,莅阳长公主似乎十分难以启齿地说了消息来源,原来是谢弼心软,知道了计划后心神不宁,叫她看了出来,她得知这件事已经被对方发觉,明日进宫后想必不会有机会与霓凰单独说话,莅阳长公主不知道自己该求助何人,只好深夜来访,请求梅长苏明日为霓凰郡主带去这个警告。
“情丝绕?”待送走了莅阳长公主后,云蘅从屏风背后绕了出来。
梅长苏颔首:“你还记得我同你讲过谢玉当年之事,便是用了这等手段娶到了莅阳长公主。”
云蘅叹口气:“也难怪,莅阳长公主一向抽身世外、时常礼佛,这次为了霓凰郡主肯来找你求助。”说到这里,云蘅顿了顿,回忆方才的话中令她心头一动的词——时常礼佛。
“苏哥哥,刚刚莅阳长公主身上,不就是兰芷香吗?”云蘅大惊。
梅长苏神色严肃起来:“可怎么会是东宫呢?方才莅阳长公主明明说,是从谢弼处得知,那应该是誉王和皇后所为啊?”
“难道,谢弼就是那个太子放在誉王身边的暗探?他得知了誉王的计划,透露给了太子?”云蘅猜想。
梅长苏却否决了:“谢弼并不是心思如此深沉之人,若非他真心投靠,誉王多疑,一定不会相信他的,不应该是他。”
云蘅皱了皱眉,觉得有道理:“算了,金陵城也不一定只有莅阳长公主用兰芷香,能接触到她的也不只有谢弼,兴许那个东宫密探所报之事根本与情丝绕无关呢?我们这样反倒想岔了。”
梅长苏点头:“明日进宫,我找机会提醒霓凰小心皇后,你在宫里的人也注意一下,以防万一。”
云蘅总觉得哪里不妥,但又不想再讨论下去影响梅长苏休息,便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次日便是三个稚子挑战百里奇的日子,地点定在了武英殿,像言豫津萧景睿这样喜好武学的人,自然是不肯错过这般热闹,早早请了旨能够陪梅长苏一起进宫观看。
所以云蘅在街上遇见谢弼时倒也不是很意外,他不谙武学,自然对这场比武没什么兴趣,只是,今日誉王不是还有计划要实施吗?
“我还以为世子今日也会进宫呢。”云蘅意有所指。
但谢弼只是笑了笑:“我?我可不像大哥,他如今跟豫津越来越像了,以前也没这么爱看热闹,喏,我在等廷杰,今日约好了,等他们从宫里出来,我们去打马球。”
云蘅心中一跳,顺着谢弼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廖廷杰正在等着工匠打磨他的球杆,廖廷杰也看见了云蘅,既是熟人,自然过来打了个招呼。
“云姑娘。”
云蘅总觉得哪里不对,便笑问道:“今日宫里有热闹,廖世子居然也没有进宫?”
廖廷杰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前日跟我爹说明了,我不想娶霓凰郡主,宁死也不肯,我爹气坏了,却又拗不过我,便禁了我的足,不许我出门,否则我今日肯定得去看这个热闹啊,三个稚子如何能打败百里奇那样的硬功高手——嗨,其实我这会子都是趁我爹在宫里,偷偷溜出来的。”
谢弼嘲笑道:“当初就叫你说清楚,你却畏忠肃侯爷如畏虎一般,如今进了决赛,你却又以死相挟不肯娶郡主了,你爹能不生气啊?别说这个,便是誉王那里也不好交代。”
廖廷杰面色沉凝了一瞬:“除非郡主放水,否则无论是我还是司马雷,都没有机会,誉王殿下是知道的,不会怪罪我爹的。”
二人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云蘅,便双双住了口,云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寒暄几句便快步离开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廖廷杰没有进宫?莅阳长公主说谢弼知道了计划心神不宁,可他方才分明极是坦荡,根本不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啊?”云蘅在房间里走了个来回,“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阿寒沉吟道:“难道誉王知道事情败露,取消了计划?”
云蘅摇头:“前日廖廷杰便跟忠肃侯摊牌了,他根本不会配合的,若是如此,誉王昨日就不应该定下这个计划。”
“那会不会,要出手的,本就不是誉王?”
云蘅猛地抬头,与阿寒对视着,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逐渐明晰了起来:“去查查,司马雷在哪里。”
阿寒深知此间要害,若是霓凰郡主防错了人,在越贵妃那里必然会放松警惕,若是——他不敢再想,急急而去。
“谭叔,找人去宫门口看看苏哥哥和郡主出来没。”云蘅又吩咐道。
不出片刻,阿寒便回来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整个太尉府都找不到司马雷,属下怀疑,是秘密进宫了。”
云蘅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所以要动手的,根本就是太子和越贵妃!”
阿寒不解:“莅阳长公主为什么要骗我们——为什么要说是谢弼?那样不就是在误导我们吗?”
云蘅将这几日的事情联系起来,摇了摇头:“谢弼方才与廖廷杰谈起郡主,丝毫没有心中有愧的样子,他的城府没有那么深,不可能如此若无其事,只能说明他什么也不知道,另一方面,若真是皇后和誉王定下的计策,这十分冒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谢弼对于这种宫闱之事根本帮不上忙,为什么要告诉他?”m.χIùmЬ.CǒM
阿寒道:“所以莅阳长公主为什么要撒谎?”
“因为她觉得真相是难以启齿的,”云蘅思路突然变得十分明晰,“她不是从谢弼那里知道的,是从宁国侯谢玉那里知道的一切。当初太后做了什么,谢玉做了什么,才让她被迫下嫁,莅阳长公主十分清楚,谢玉哪怕只言片语里露出痕迹,她也能立刻领悟到有人要用情丝绕以同样的法子对付霓凰郡主。”
“所以莅阳长公主为了隐晦,便推出了谢弼,她以为这无关紧要,却不知我们早就清楚谢弼是誉王的人,才造成了这么大的误解!”阿寒惊怒。
云蘅联想到那个穿着斗篷,身上有兰芷香的东宫密探,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什么保持中立,什么置身事外,谢玉这样的人,赤焰案的元凶,怎么可能还不给自己找后路,反而任由自己儿子大张旗鼓地支持誉王?若是太子登基呢?宁国侯的门楣还保得住吗?
所以他早就定好了计策,谢弼明里支持誉王,他自己暗中扶持太子,无论哪方最后夺得尊位,宁国侯府都是功臣,屹立不倒。
云蘅倏然转身:“阿寒,你亲自去昭仁宫,一旦苏哥哥有所察觉,必然会想办法救郡主,可若是有什么意外,没有及时赶到,我要你不惜任何代价,将郡主安全带出宫,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能出手,不能暴露自己,明白吗?”
阿寒郑重地颔首:“姑娘放心。那您呢?”
“我去宫门口等苏哥哥,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希望不要因为我们,让郡主出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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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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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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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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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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