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公孙敛还没说话,他那位风尘出身的继室便迫不及待了,这位溪夫人尽管出身风尘,可娇生惯养享尽荣华这些年,又哪里受得了这一路狼狈逃亡的艰辛:“这位大哥是说,江左盟肯收留我们?”
黎纲微微蹙眉,便有听得溪夫人所出的那个儿子公孙丑道:“爹!爹!你想什么呢!赶快答应下来啊!这一个月累死我了!”
溪夫人心疼儿子,指着壮硕的儿子说:“老爷,您看看丑儿,他晕船晕的厉害,都瘦成什么样了,您也不心疼。”
公孙敛极为头疼,他也没想到素来乖巧的溪夫人在成了继室后便意气指使起来,又更是宠溺这个儿子,这个儿子如今是文不成武不就,眼看着自己年纪大了,可公孙家却后继无人。
黎纲微微笑道:“公孙家主意下如何?”
公孙敛看了一眼哀怨的溪夫人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叹了口气:“只是这样,实在叨扰贵帮派了。”
黎纲若有所指:“我家宗主也是受人之托,能在江左的地界上对贵客照拂一二,请。”
公孙敛脚步微顿,看向黎纲,黎纲却已经恢复如常。
远处廊桥之上,云蘅摸着下巴:“唔,这个公孙家主也算得上周正,那个溪夫人也娇滴滴的,他家这位少爷,倒着实,教人不敢恭维。”Χiυmъ.cοΜ
梅长苏轻笑:“我便是教你如此以貌取人的?”
云蘅吐了吐舌头,伸手拉着梅长苏的袖子,软声道:“苏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梅长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是越发知道怎么对付自己了:“等公孙家的人上了岸,我们再过去,想来束帮主到徽州,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云蘅脸色一白:“坐、坐船?”
梅长苏好笑:“哟,这天下竟还有你害怕的事?”
云蘅噘着嘴嘟囔:“才没有,我是怕,我是怕江上风大,你受不住。”
梅长苏忍着笑意不去拆穿她,安抚道:“不要紧,也就半天的路程,很快的。”
云蘅从上船的那一刻起,便脸色苍白,拉着梅长苏的袖子不肯松手,逆水行舟本就慢,江流又湍急,一路颇有些颠簸,这让自幼穿梭于瘴林都如履平地的云蘅小姑娘着实有些受不住。
吐了几次后,便只能萎靡不振地缩在床角,梅长苏也没有想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只好放下手中书本,陪在身边,云蘅发现,自己嗅着梅长苏身上若有若无的梅香,似乎才会好受一点。
由此直到下船之时,云蘅依然脚步虚浮,精神萎靡地跟在梅长苏身后,倒比他还像个病人。
梅长苏最终将地点定于乐山书院的天乐亭上,那里风景独好,又淄邻徽饶古道,大有看山望水之意。
乐山书院的主人正是与墨山先生齐名的曲元子,此人文采斐然博古通今,又与鹤龄先生私交甚笃,便特意将书院选在徽州,徽州自古有‘东南邹鲁’的称号,文人墨客无不心向往之,乐山书院于此,更是引天下学子竞相入学,与松山书院并称天下二杰。
“曲前辈。”梅长苏一揖到底。
曲元子虽已年过花甲,两鬓却不见半丝华发,精神矍铄气度不凡,他朗笑伸手扶起梅长苏,打量半晌,连连点头:“好,好!想不到黎老先生仙去后,竟还有明珠遗世,你既是黎老先生的高足,便该与我同辈相称。”
梅长苏微微一顿,从善如流:“是,元兄。”
“这位是——”曲元子瞧见了一脸苍白的云蘅。
云蘅强撑了精神,恭谨行礼:“晚辈药王谷云蘅,见过曲前辈。”
曲元子闻言竟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这个丫头当年搅得江左十四州不得安宁,是个有本事的小丫头。”
云蘅脸一红,当年觉得威风八面,如今听起来,实在是丢脸。
曲元子看了看梅长苏,又笑道:“看来鹤龄兄降不了你,便请了黎兄高足相助?”
云蘅心想,这辈分可真是乱了套。
梅长苏伸手拉过云蘅,对曲元子道:“阿蘅不适应坐船,精神不济,不知曲兄这里可有静神香?”
曲元子道:“既然旅途辛劳,客房都已准备妥当,二位也先歇下吧,稍后静神香会命人送入房中。”
在云蘅伴着静神香睡熟的同时,梅长苏倒是与曲元子相谈甚欢,诗书礼仪,音律琴棋,乃至天下大势,曲元子不禁对这位年轻人刮目相看。
“梅小友,你既拜在黎老先生门下,可听说过林殊吗?”
梅长苏拈棋的手微顿,温和道:“我也只是在老师门下听过几节课,并不曾认得其他同门。”
曲元子点了点头,颇为感慨:“彼时黎老先生虽已贵为太傅,却素来不设门槛,在城门外开坛授课,门下学子万千,便是我与墨山兄,也曾受教于黎老先生。”
梅长苏道:“是,老师桃李满天下,门下人才辈出,实在令晚辈汗颜。”
曲元子道:“想当年,黎老先生门下便有一高足,名唤林殊,出身将门,性情飞扬,却是难得的聪颖慧黠,深得老先生喜爱,若是他在,定与你并称一时双株。”
梅长苏默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心好像都不会痛了,只有无尽的空洞。
曲元子意味深长道:“只可惜,这个人你是见不到了,斯人已逝,亦不知黎老先生猝然长逝前,心心念念的也是这个爱徒啊。”
梅长苏轻轻捻着手中的棋子,棋子明明用暖玉制成,此时却寒凉刺骨。
“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瞧梅小友气息不稳,指尖青白,是有什么不足之症?”曲元子微微蹙眉。
梅长苏轻笑:“方才曲兄便说错了,我旧疾缠身,病骨支离,已是自顾不暇,又怎能与将门之后相较。”
“便是鹤龄兄也无法医治?”曲元子道。
梅长苏摇了摇头:“倒也不怕曲兄笑话,这清风观秦大师都曾看过,如今尚能行动自如,已是苍天怜悯,不敢多求。”
曲元子皱眉:“年纪轻轻如何说出这般丧气话,我倒与寒医荀珍有些交情,待我修书一封,请他过江左来为你看看。”
梅长苏原想回绝,却不知想起了什么,起身谢了曲元子。
“先生,”一个学生走了进来,向二人见礼后方道,“峭龙帮束帮主在院外,请这位梅宗主一叙。”
梅长苏眼神微凝,将捻复了半天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请束帮主天乐亭一叙。”
梅长苏出了门,发现云蘅已经等在外边了,手边还带了一件暗青色的披风。
他向前几步,看着云蘅的脸色:“怎么又过来了,不好好歇着?”
云蘅笑眯眯地将披风捧给梅长苏,才道:“我底子好,睡一觉就好了,倒是你,这次又不要阿寒跟着,我自然得跟着你去了,万一你们一言不合打起来可怎么好。”
梅长苏闻言笑道:“这么说,你能打得过束帮主了?”
云蘅嘟嘴,想了想,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那,那我到时候拖着他,你快点跑,叫帮手来。”
梅长苏微勾唇角,却没有再搭言,只是停了脚步,神色肃穆,望着前方天乐亭中独坐的黑衣男子,约莫四十上下,刀锋内敛,不愧是北方巨擘,大有睥睨群雄之气概。
那人闻声而动,转头间与梅长苏目光交汇。
一人剑眉星目,雄踞北方,一人温润如玉,傲骨封存,一人如泰山之巍,景行行止,一人如瀚海之深,举世无双。
“梅宗主。”
“束帮主,久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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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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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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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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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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