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娘听后沉默许久,忽然笑了一声,却落下泪来。
这是在薛诚死后,云蘅第一次见她哭,也是最后一次。只是彼时的她们,都不知道。
这一日,楚逴也同样是无功而返,李重心家的那场火烧得太厉害,什么都没有剩下,倒是听村长慨叹,幸得月余前李重心将自己一岁大的外孙送去了城里,托远亲看顾治病,否则只怕连个后都留不下来。
楚逴不免打听这位远亲的所在,村里却并无人知晓,他隐隐觉得,李重心怕是知道自己会招此杀身之祸,而将外孙送去了无人知晓的地方,保得一命,更何况一岁多的孩子,就算找到也没什么用了,遂放弃了这条线索。
至此,从耒阳到淮阴的重重迷雾和几条人命,皆是无疾而终,对方下手如此狠绝,线索全部被斩断,自己逗留也没什么意义了,同云蘅商量后便决定第二日启程,先送云蘅回浔阳。
云蘅这几日总提着心,生怕兰娘在知道了这些事后一时莽撞会做出什么事,又怕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一不做二不休对兰娘下手,思索半晌,连夜赶了封信出来,信上大都是这些日子所查之事,以及她的推论,又取了一根发簪,旋开后将信卷好塞了进去。m.χIùmЬ.CǒM
楚逴连日劳累,身体有些撑不住,早早便睡了,云蘅便在夜里摸到了兰娘身边。
“什么人!”兰娘低声道。
云蘅只觉迎面一股劲风,她连忙闪避开,急道:“兰娘,是我。”
黑暗中对方松了口气,似有窸窣的声音,是兰娘摸索着点亮了蜡烛。
云蘅发现兰娘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把匕首,而根据方才的情况,兰娘竟然也有武功在身。
云蘅一时有些犹豫,兰娘的身份会不会不像表面如此简单,自己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兰娘收了匕首,披了外衣,低声道:“小丫头,你这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云蘅对上她的双眸,暗自做了决定,无论兰娘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故事,总是放在身边才放心,便取出了那根簪子递给她。
兰娘伸手接过,有些意外:“这是何意?”
“你那日说的话可是真心话?”云蘅问道。
兰娘怔了片刻,神色肃穆:“自然,穷我一生,也要查明真相,替夫报仇。”又道,“小丫头,你怎么问这个,你不是说,如今线索都断了,你帮不了我吗?”
“那你要如何做,从何查起?”
兰娘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笑意,几经沧桑:“自然是重操旧业了。”
“旧业?”
“小丫头,这天下最适合收集消息的是什么地方?”兰娘忽然伸手去拨弄烛火,语气极淡。
云蘅摇了摇头。
“是青楼呀,”她掩口而笑,“男人啊,美人膝,温柔乡,烟花柳巷,酒色迷离,什么话还套不出?”
云蘅见她眼角带了一丝媚色,更多的却是伤感,心中恍然,再未细究,反而道:“天下如此之大,你这样收集消息,要等到何时才能找到有用的,若是一辈子也无果呢?”
兰娘面色哀戚:“是他带我离开风尘之地,如今为了他,就是死,也无所谓了。”
云蘅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如今我无法再帮你,却也不愿看着你如此白费力气,你拿着这根簪子,去琅琊阁,将簪子务必亲手交给一个叫蔺晨的人,他会帮你的,他也有能力帮你。”
“琅琊阁?”兰娘惊讶。
云蘅点了点头:“蔺晨是我的朋友。”
兰娘没有问蔺晨是谁,只是看着云蘅,仿佛下定了决心,郑重地收起簪子,突然对云蘅行了大礼:“姑娘之恩,兰娘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直到兰娘一把火烧了这座屋子,一个人踏上了前往琅琊阁的路,也常常好笑,自己怎么就这么信一个小丫头的话。可她又哪里像个孩子呢?
云蘅和楚逴回家的路上也并不太平,一连遇到了几次刺杀,所幸这次准备万全,明里暗里的护卫将二人保护得密不透风,然而刺杀之人都是死士,就算失手被抓也很快自尽,楚家之人并不擅刑讯,毫无办法。
二人刚至浔阳城,楚逴便得到了楚家主急信,要求其立刻赶回楚家,无奈之下只好将云蘅放在了城门口,又留了暗卫相护,自己立刻带着人赶回郢州去了。
可谁能想,到了自己家门口还出了乱子,一堆小乞丐似被人驱赶,叫嚷着推搡着冲过人来人往的街道,云蘅正凝神想着兰娘的事,突然觉得手腕剧痛,一个不妨便被人撞倒,所幸楚家的暗卫发现的及时,将云蘅带离了拥挤的人群。
云蘅吸着气揭起衣袖,发现手腕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一道口子,正滴滴答答地淌血。
暗卫连忙就要请罪,云蘅无力地摆了摆手,人倒霉了喝凉水都要塞牙,也不知道那个小乞丐身上带了什么东西,云蘅检查了伤口,所幸不深,便在街边的铺子要了碗清水,清洗了伤口后手法熟练地包扎了起来。
云蘅带着伤回家,免不了云忱一阵大惊小怪,她往日里四处胡跑不着家,倒也没在云家上下引起什么别的事来,云飘蓼看她神色尚好,便也无奈地帮她遮掩了过去。
入夜,云蘅听见屋外传来清浅的脚步声,料想是云飘蓼,便拖了鞋袜爬回床上装睡。
云飘蓼进了屋,叹了口气,点了蜡烛,笑道:“睡着的人呼吸绵长,你可是学了这么多年医理,连这个也不懂?”
云蘅闻言翻身而起,笑眯眯地拉了云飘蓼坐在床边,摇了摇她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我这不是怕你见我不睡觉又要唠叨我嘛,我好端端如花似玉的阿姐,都快成阿婆了。”
云飘蓼笑瞪了她一眼,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还不知道你?我来你这可是有事,你若不听我便走了。”
云蘅眼珠一转,想着白日里她们姐妹二人一直守在云夫人身边,阿姐也未曾提过有什么事,如今半夜来访,必然是有重要的事了,立刻抱紧了她的胳膊不撒手:“阿姐,妹妹知道错了,你看我还伤着呢,你舍得走嘛?”
云飘蓼看见隐隐渗出血迹的纱布,皱了皱眉,取了药箱来重新包扎:“你如今在药王谷养好了病,只是药已如血,虽有诸多好处,却也有不足之处,便是血液不易凝结,你瞧,这样小小的伤口如今还会渗血。”
云蘅任她包扎着,却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岔了话题道:“阿姐方才说的,是有什么事?”
“前天来了只信鸽,我取了信发现上面是你的名字,便没有再拆,那只信鸽还在我屋里,想是在等回信。”云飘蓼从袖袋中取出一枚小竹筒,似隐隐刻着“云蘅亲启”四个字。
云蘅的心跳漏了一拍,底下的标记分明是琅琊阁的,难道说,蔺晨查到了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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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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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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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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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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