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翻了翻白眼,将信丢在一旁,云飘蓼笑道:“不回信吗?那只鸽子可是赶也赶不走呢!”
鸽子?某些人还真像一只大鸽子,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
她又想起另一回事,便爬下床,取了最细的牛毫笔,铺开纸唰唰写着,虽然自己让兰娘去找蔺晨,蔺晨必定要前后调查一番,但自己还是再提醒他一下为好,毕竟兰娘有武功在身。
又想着他们已然去了缥缈山,那——自己忘记带回来的那些医书和手札,他们看到了吗?他、看到了吗?不过自己的屋子,顶针婆婆素来都是留着的,云蘅叹了口气,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倒希望他什么也不知道,直到自己想出办法为止。原想问候一声,笔却顿了顿,直接落了款,他应该很好吧?
云蘅写完了信,托了云飘蓼绑回鸽子腿上,便又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多时才睡过去。
可这平静的日子也不过月余,琅琊山的故尘苑里一大早便开始忙碌起来。
蔺晨唰唰唰摇着扇子,也不觉入了冬月有多寒凉,望着小院子里来来往往忙碌的小厮,以及屋子里拥裘围炉正查看着江左漕运账目的某人。
“按说,你这毒解了之后要静养一年,可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老爷子也拿你没辙,但还是留了话,知道你要做的事情不是容易的,就当知保养的重要,否则还没到那一天,你自己垮了,一切都是白搭。”
梅长苏听见,抬头颇为认真地说:“我知道。”
蔺晨“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你知道什么啊?”又顿了顿,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哎,你正好缺个大夫,不如我也跟着你去江左盟玩玩怎么样?”
话音未落,刚抱着一个大箱子路过蔺晨身边的江左盟中的小厮,便被吓得脱了手,一脸震惊地看着蔺晨,想着也不知这人什么身份,一早上聒噪个没完没了,闹得鸡飞狗跳,若是去了盟里那还了得!
“嘿你这是什么眼神?本公子屈尊去你江左盟,你还有意见不成?”蔺晨瞪眼。
小厮立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屋内的梅长苏,梅长苏好笑地摆了摆手,那小厮如获大赦,连忙提着箱子跑了。
“哼,没良心,还没成人家宗主呢,就已经护着了,没良心!”
梅长苏紧了紧披风,从屋内缓缓走出,对蔺晨笑道:“我知道你担心,不过江左盟里也有好大夫,喜长老也曾与我提起一位姓晏的大夫,更何况,那虽是个新地方,却都是旧人,没事的。”
蔺晨瞪他一眼:“谁担心你了?我正是担心那位晏大夫会被你气的白白少几年寿命。”
梅长苏低声轻笑。
黎纲正指挥着人将几箱古竹简小心搬运出去,路过无奈道:“蔺公子,人家晏大夫跟您无冤无仇,您说话也不——”
“好嘛!”蔺晨打断了黎纲的话,用扇子敲着手心,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瞧瞧,瞧瞧,一个个都还不是江左盟的人呢,先替人家说起话了,啧啧啧啧,果然我就是个外人,哎。”于是蔺晨这个外人便飘飘然离去了。
黎纲有些无措回头去看梅长苏,梅长苏安抚道:“不用理他,只是我们在阁中热闹了这些日子,如今又要静下来,他不乐意罢了。”
黎纲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神色肃穆起来,低声道:“我们送进宫去的那位大夫传回消息,太皇太后原本年纪就大了,经此一难,就算用好药调养着,可神思已经大大不如从前,渐显凝滞迟缓之像。”
梅长苏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远处积云滚滚,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你说,太奶奶还能等到我回去吗?”
黎纲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您这是哪里话,太皇太后一向最疼爱您,一定会等您回去的!”
梅长苏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伸手拉起黎纲,轻笑:“你这又是做什么?”
黎纲讷讷不得语。彼时他只是小小十夫长,却也听遍那少年的传言,是银袍□□,呼啸往来,从不识寒冬冰雪为何物的小火人,是打马穿街过,满城女儿慕荣华的赤焰少帅,是金陵城最明亮的少年,无论是任何一位世家公子,哪怕是皇子,也完全被掩于他的光芒之下。
可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团熊熊烈火被扑灭后余下的那一抹灰烬,虽然会让人联想到曾经存在过的那团火,却再也没有火焰的灼灼热量和舞动的姿态。
梅长苏见黎纲神色凄楚,便知晓他又想远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如今我的身边只有你们,若你们还不断地提醒我过去的一切,我又如何专心去做当前的事呢?过去就已经过去了,就像河中流水,再也无法回头,你该明白的。”
这也是他将卫峥和聂铎都派出去的原因之一,他们是自己最亲近的副将,是沙场上生死与共的袍泽,面对他们,面对他们不经意流露出的痛苦、自责、惋惜的目光,比这一切都更让梅长苏难以承受。ωωω.χΙυΜЬ.Cǒm
黎纲收起了神色,躬身一揖:“是,属下明白了。”
梅长苏轻轻点头,岔开话题:“英王府有消息了吗?”
黎纲一惊,神色比方才还难看了几分,“还没”两个字在梅长苏明亮眸光的注视下终究没有吐口,顿了顿才快速道:“英王府男丁全部处死,女眷全部羁押掖幽庭。”好像说的快了,给听者造成的伤害便小了。
可梅长苏依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恍若一把钝刀缓缓割过心脏,他发觉自己的心脉似乎并没有多大的震动,不由苦笑,是啊,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哪里还在乎更多的伤疤呢?
“还是这样翻脸无情啊,他登基之时,英王伯伯是众多异姓王中第一个站出来拥护的,手中既无兵权,也无实权,他竟也可以下此狠手。”
黎纲神色愤懑,捏紧了拳头:“谢玉暗中封锁了一切消息,所有为祁王殿下和林帅喊冤的人皆不达天听,英王年迈,特从别院赶回来,跪倒在玉阶前苦苦哀求,只是,玉阶上的血迹未干,便又要被染红了。”
梅长苏闭了闭眼,无意识揉搓着手指,半晌忽然睁开眼睛,双眸如利剑:“不对,只凭谢玉一人,就算加上天泉山庄,也不能将整个朝堂封锁的如此严密。”
“您的意思是,谢玉的背后还有人?”黎纲大惊。
梅长苏来回走动着,心中的迷纱却似乎被层层揭开,这一切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手,但这个人,一定是这场破天巨案中的最大受益者。
不,或者,不止一个人!
是谁憎恶祁王革故新政?是谁忌惮赤焰军这道最坚固的防线?是谁有这样的能力监察百官封锁消息?
又是谁,亲手定了这场逆案!
梅长苏呼吸急促,自己怎么可以忘记,怎么可以忘记,在朝堂最幽暗的角落还有这样一个人。
“少帅!”黎纲急急上前扶住,却听得梅长苏咬着牙念出两个字,恍若带着地狱的幽凉——
“夏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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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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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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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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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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