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望着兰娘惨白的脸,微微让开了一点,却见众人身后摆着一副担架,盖着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
兰娘怔在原地,被一声惊雷吓醒,颤了一下,缓步走上前去,伸手去揭那白布,却被村长抢先拦住。
柳村长似极是不忍,沉声道:“他,他是被山中猎户发现的,尸骨被野兽啃食得残缺,你、你还是莫要看了。”
兰娘顿了顿,猛地扑了上去扯开白布,吓得众人都倒退一步,云蘅尚未看清,却被楚逴用一只手蒙住了双眼,听他低声道:“别看。”云蘅能感受到楚逴低沉的声音中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也跟着颤了颤。
“不,”兰娘突然道,“这不是他,这不是他,连脸、连脸都看不清你们凭什么说是他!”
柳村长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并不是什么上等的丝线,却也是绣的精致,背面那朵兰花沾染了血迹,格外刺目。
兰娘颤抖着接过荷包,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晕了过去。
楚逴放开了云蘅,抢上前去,探了探兰娘的脉搏,对柳村长道:“一时伤了心脉,送进屋再说。”
乡亲们又手忙脚乱地驾着兰娘进了里屋,楚逴走了过去,看着面目全非的尸体,低声问道:“确实是薛先生吗?”
村长叹了口气:“薛诚只是小时候会点拳脚功夫,便偶尔进山打猎,如今莫要说这么些年没动过武,便是年纪摆在这,山里飞禽走兽,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楚逴伸出手去,重新拉好了白布,看着指尖的血迹陷入沉思,真的这么巧吗?当铺里的掌柜和伙计先后身亡,唯一幸存的朝奉也葬身兽口?
忽然有人叫道:“村长!兰娘醒了!”琇書網
村长闻言冲楚逴道:“公子既懂歧黄之术,便请为兰娘看一看吧,她身后也无子女——”
楚逴不等村长说完,便摆了摆手:“村长这是哪里的话,行医者自然以救人为本,只是,这天也要下雨了,薛先生的遗体,可要妥当保存才是。”
村长一边领着楚逴往屋里走,一边道:“尸体成了这个样子,只怕不能长保,得尽快下葬才是。”便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抬着尸体去了后院。
云蘅感觉到冰凉的雨丝落在面颊上,缓缓吐了一口浊气,至此,与这件事有牵扯的,为人所知的,所有人,都死了。
对方是因为知道了他们在查薛诚,所以提前灭了口吗?薛诚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有那个李重心又是什么人物?
在整个事件中,一个当铺掌柜,一个伙计,一个朝奉,一个教书先生,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大事?
之后的几天,楚逴以薛诚之友的身份留下来帮兰娘料理了后事,毕竟,从名义上讲,他也算得薛诚的主子。
虽然平日里众人皆笑兰娘是母老虎,但人心淳朴,如今却也争相帮扶,常常有人在门外放一篮鸡蛋或一些粮食,下葬那日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兰娘自醒来以后,没有掉过一滴泪,除了日渐消瘦的双颊,和深深凹陷的眼窝,她似乎与往常无异,一个人默默撑起了寡居的日子。
云蘅常常默然看着她进进出出的忙碌,她的身上少了从前那份爽朗,却又多了一丝坚韧,衣带渐宽,柔软的腰身未有一刻放松。
一日,日头已偏西,却久不见兰娘回来,楚逴又恰好去打问李重心的事,云蘅心中着急,便沿着小路去寻。
走了许久,方在河边看到了兰娘,她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夕阳发呆,阳光照在她身上,竟也没有什么温度,云蘅心中一紧,连忙走了过去,轻声叫道:“兰娘?”
“是小丫头啊,坐吧。”兰娘回身看了她一眼,勉强勾出一丝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云蘅噎了一下,走过去坐在兰娘身边,陪她静静看着远方,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兰娘这下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个姑娘?你虽然年纪小,也没有寻常姑娘的娇怯,扮个小公子也像模像样,可你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云蘅摸了摸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兰娘却再没有解释,重新将目光投向夕阳,轻轻叹息了一声:“我同他,便是在这样一个河边,这样的夕阳中相识的,我还用河边的鹅卵石砸了这个登徒子呢。”
“人人都道是他怕老婆,说我是个母老虎,可他们又知道什么,只会嚼舌根罢了,这些年,他容我宠我,我名声在外,他却笑着说这样他不在的时候,也没人敢欺负我了,他惧内的事传出去,他又说这样也好,便没有人给他介绍那些大姑娘了,”兰娘的声音微微哽咽,笑道,“他那么难看,除了我,哪里还有大姑娘看得上他。”
云蘅静静地听着,心下恻然。
“他这次回来,说李掌柜的远房亲戚给他送来一个孩子,看着活泼讨喜,他也想同我有一个孩子了。”
云蘅心中微动,却终究是忍了忍没有问出口。
兰娘忽然偏头看着云蘅,奇异地笑了笑,眼中还蒙着泪光:“小丫头,你和你师兄并不是他的朋友吧?”
云蘅一惊,没有出声。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二人虽打扮寻常,但从言谈举止便看得出是非富即贵的,如何能有交情?”
云蘅沉吟片刻,点头道:“是,我们并不是薛先生的朋友,只因一桩案子才一路查访至此。”
兰娘转过头去,继续望着夕阳,夕阳渐沉,天色也暗了下来,就在云蘅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却突然听她道:“他的死,同这件案子有关系吧?”
云蘅呼吸一滞,细细看着兰娘的神情。
兰娘轻声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枕边人最是清楚,他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你们既然追查到他身上,想必,他是知情人吧?”
云蘅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们也不知道薛先生到底知道什么,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算不算是知情人。”
“可是,他死了,那么,他一定知道什么吧,你们是不是这样想的?”兰娘道。
天色越发暗,云蘅已经看不清兰娘的神情,只是她如此冷静清晰的言语,让云蘅的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兰娘却自顾自地缓缓道:“老薛自小习武,旁人不知,我却知道,他拜了最好的猎户为师,只因我当年有孕之时只偏爱后山的野兔肉,那个孩子最终没有保住,但他却练就了一身打猎的本事,这些日子,自他回来之后便神思恍惚,而你们的先后到来,更让我坚定了这个想法,老薛的死,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是不是?”
“我不知道。”云蘅低声说,她的确什么都无法确定,这件事本身便是迷雾重重。
“那就说说那个案子吧,我认为我有必要知道。”兰娘道。
云蘅叹了口气:“兰娘,你有没有想过,如今对方还没有对你下手,或许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局外人,又何必要陷进来呢?”
兰娘闻言顿了顿,低低笑了笑:“小丫头,等你长大了,便会知道,这个世上总有这样一个人,你为了他可以倾尽性命,在所不惜,他遭此横祸,我又怎能冷眼旁观,独善其身呢?便是真有什么事情,我们夫妻也该共担才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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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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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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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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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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