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弱质芊芊,为何会看上一柄凶器?”
“拿来镇宅,莫非公子舍不得?”“飘飘姑娘”一脸失落:“若是舍不得给,刚刚姨姨说了,便该收起,眼下奴家看上了,公子要反悔吗?”
梅郁城听此言眉稍一动,方才明白之前花冷云说的“走南闯北哪里的话都会说一点”是什么意思,她是在宁夏镇待过一阵儿的,能听出这“飘飘姑娘”柔媚娇音里带着很浓的宁夏镇当地口音,一听就是个西北女子。
此时周遭嫉妒红了眼的男人们又是嘘声大起,叫嚣着让飘飘不要理那异族青年,到自己这边来,那异族青年却是微挑唇角:“拿了我的东西,可不是给我陪酒那么简单了,小爷今日带的银子尽够,将你赎了带回家也可?”
梅郁城听他此言,心中一动,桌上的手也攥成了拳,旁边的蓝玖却轻轻敲了敲桌面:“不用担心,信他吧。”
梅郁城这才放下心来,端茶遮掩了一下,方才看向那边,只见“飘飘姑娘”嫣然一笑:“我本不打算在今年嫁人,然大爷你实在俊俏,飘飘有些动心了,你若付得起银子,加上拼酒胜过我,我便去回了阿大阿兄,跟你走又何妨?”
“有意思。”那异族青年拍案叫绝,解下腰间长剑递给飘飘,飘飘接了似是难承其重,晃了晃腕子才笑着递给旁边的小管事,直接走过去坐在那异族青年身边,会儿轩里的跑堂都是八面玲珑的,此时早就将上好的柳林酒开了坛奉于那青年客商面前,飘飘端起酒坛就要往杯子里倒,那客商却一压她手腕,对跑堂道:“拿杯子喝有什么意思,拿碗过来。”
“好嘞!”那跑堂赶快麻利取来了巴掌大的海碗,飘飘一笑将两碗倒满,端起一碗轻轻一碰:“公子,飘飘先干为敬。”
周遭看热闹的男人们看着这么个俏丽娘子酒到杯干,还用的大海碗,都是啧啧称奇,那青年客商也没想到这小娘子有这种魄力,心里反倒升起些无奈:刚刚说那番话本是打算让她知难而退,可看她这一门心思打算把她自己先喝倒的样子,怕是真的看上自己了,以他的身份,带个来历不明的“玉梨花”回去,“家里”肯定是不让的,到时候可惜这女子难免香消玉殒……
可事情已经架在这儿,再说他还想拿回那柄剑,便也就逢场作戏了。
二人“各怀鬼胎”就在众目睽睽下一碗一碗地灌下去,一会儿就喝了三坛子……
梅郁城开始慌了,转头问蓝玖:“前辈……他是带了什么蒙汗药之类的了吗?”
蓝玖却是微微一愣:“他在你面前没喝过酒吗?”
梅郁城听他话里有话,慢慢摇了摇头:“军中不方便喝酒。”
蓝玖微笑颔首道:“无妨,他跟人拼酒要是还用下药,就不是他了。”
言谈间,那边桌上的空酒坛已经增到了五个,梅郁城身边的“花冷云”也起身掸了掸衣摆:“出去会儿”。
梅郁城自是知道他去做什么,便微微颔首一笑,白风展却是绕过温律,坐到了她身边,借着给她倒茶掩饰,低声笑道:“刚你旁边那个是谁?”
梅郁城心中暗赞他目光犀利,压低声音道:“回雁峰四寨主。”
白风展点点头:“我猜也是他。”
此时,拼酒那桌爆发出一阵喧哗,只见飘飘姑娘袅袅娜娜起身,笑着端碗对周围叫好的看客们敬了一圈,再一饮而尽:“众位爷们儿做个见证,可是这公子他不胜酒力,不是小女子……”红衣的女子说着话飘飘摇摇上了高台:“欺负他哟~”
台下众人的目光被她紧紧吸引着,一路隐没在台口,虽然这一场下来无人拈得最让人动心的“花蕊娘子”,可最有望得手的那个反倒被人家小姑娘喝倒了,倒也抚平了这些男人心中那种隐秘的不满。
一时宾客继续欢宴,可后面那些再上来献艺的姑娘就难免显得有些寡淡,陆续也有人离开,梅郁城看到那已经醉倒在同伴怀里的异族青年一直也没醒,周围几人脸上的焦急也不似作假,才算放下心来,不多时就看到几人商量了一下,架着他离开了,看他离去,梅郁城心中一动,对白风展道:“劳你跟上去瞄着,看这些人回了哪里。”
白风展有些意外,但没多问便跟了上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花冷云从外面溜达进来,坐在了刚刚白风展的那个位子上。
梅郁城倒了杯热茶推过去,看他端起来神色不变地都喝了,心里才放下几分,迎着光仔细看,到底是在他两颊看到几分酡红,遂叫过跑堂的,掏出一个二两的小银锭会了帐,起身对众人道:“走吧,回去了。”
梅郁城带着众人回到飞沙渡,稍事休息后便听那老旧楼梯嘎吱声响起,似乎是花冷云的声音跟谁说了些什么,接着就是敲门声:
“梅兄,是我。”
梅郁城打开门,看到花冷云换了一件黛蓝色海青,外面套了件同色稍浅的鹤氅,手上还搭着一件檀色的衣裳,梅郁城侧身将他让进屋,花冷云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这里夜间风寒,我让四舅给我送了几件衣服来。”
听他提到蓝玖,梅郁城心中一动,果然衣服接到手里,下面还卷着一条长长的东西,梅郁城拿出一看,正是裹了剑套子的那柄凝光剑。
梅郁城轻抚着那小时候看惯了的鲨皮剑鞘,心中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长叹一声后,只吐出一句:“你又何必……”
“你心中可欢喜?”花冷云没等她把话说完,直来直去地这么一问,梅郁城抬眼看着他,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很欢喜,多谢你。”
花冷云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眉头一舒:“欢喜就好。”
眼下二人离的近了些,他呼吸间还能闻到些酒味,梅郁城想想那些空酒坛子就是一阵后怕:
“你现在感觉怎样?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般本事……”
花冷云看着她一挑眉:“你是说我喝酒的本事,还是易容的本事?”
梅郁城被他这一句逗笑了,房中略带暧昧的气氛也被驱散:“都有,飘飘姑娘的歌喉的确令人赞叹。”
花冷云笑着摇摇头:“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点儿功夫跟我四舅比起来还差得远,若非他年岁大了以后嗓子装不像了,也轮不到我。”
花冷云微微一叹:“我这点儿傍身的本事都叫你看穿了,不过有一宗,你可别再告诉旁人这事儿了,我要脸。”
梅郁城点了点头,又笑:“不过克襄自己看出来了,你也要叮嘱一下他。”
“嗯。”花冷云愣了愣:“白兄……果然目光犀利。”
“也不是很犀利,最早他还对飘飘动心来着。”梅郁城打趣一句,花冷云顿时气笑了:wWW.ΧìǔΜЬ.CǒΜ
“他动心有个屁用……我又不喜欢他。”他一时尴尬,将心思露了半分出来,当下双颊绯红:“你歇着吧,我去灭个口。”撂下这么一句,他几步逃出梅郁城的房间,梅郁城笑着将房门关上,转身坐在桌旁,轻抚着凝光剑,却鬼使神差地喃喃自语:
“可我也动心了,怎生是好?”
梅郁城拔出凝光剑,看到剑身靠近剑茎处那一行“仁怀十三年工部监都冯造作”的铭文,一时百感交集:这柄剑不仅仅是她的父亲撼北侯梅搴之最爱的随身佩剑,更是父女俩的一个小小约定,老侯爷曾经答应梅郁城,待她及笄之年,且立下战功后,就将这凝光剑传给她做佩剑,可这柄剑却在宣府之战中遗落,撼北侯也是因那一战伤重不治,这柄剑可以说是梅郁城的一个心结,却不想在这白石城里,这样阴差阳错地叫花冷云替她解开了。
按下心思,梅郁城细细思忖今日发生的一切,她心中有个没什么太多根据的猜测,眼下就看白风展能探得些什么了……
白风展没有让梅郁城多等,天刚擦黑就回来了,进屋掩上房门,对梅郁城神秘兮兮地一笑:“主帅刚叫标下跟上去标下还不懂,此时方才明白主帅英明,你猜那几个客商去了哪儿?”
“贺兰堡。”梅郁城轻轻说出自己的猜测,白风展点点头:“正如主帅所料,标下这一路想清楚了那些客商身上有不少疑点,不过直到跟着他们到了贺兰堡才明白,他们居然是塔靼王族的人。”
“你怎知他们是王族的人?”梅郁城一听白风展这话,更加在意了。
“他们入城并未出示身份凭证,守城之人亦是大礼参拜,故而标下确定,其中至少有一个王族。”
“应该是醉了被扛回去那个。”梅郁城沉吟道:“那些青年很明显以他为尊,更重要的是,凝光剑是父帅在战场上遗失的,这种敌国主帅的佩剑,无论是谁得了必得献给自己的主子……”梅郁城这么说着微微一挑唇:“有点儿意思,看那岁数做派,这人怕不是伦达鲁那只……”她想着之前温律说的玩笑话,突然一省:“克襄,把怀岫请过来。”
白风展点点头,去隔壁将花冷云叫了来,三人坐定,梅郁城道:“怀岫,今日与你拼酒那异族青年,他的容貌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比如眼睛?”
花冷云听她这么问虽然有些尴尬,但也知道正事最重,开口道:“是有点奇怪,若非我也来过关外见过不少波斯人,怕是要吓一跳,他双眸异色,且都不是黑的,一个蓝的,一个黄的,就好像……”
“临清狮子猫。”梅郁城笑了笑,对花冷云挑了个大拇指:“你今天撂倒的是塔靼小王子,伦达鲁。”
“啊?!”花冷云也惊了,随即又摇头而笑:“这样撂倒有什么意思,将来得在战场上撂倒他才行。”
梅郁城舒眉一笑:“定是可以的,不过现在不是论这事儿的时候,伦达鲁此人自视甚高,而且极为聪明多疑,若他酒醒后觉得不对,很可能会折返追究此事,眼下咱们在人家地盘上,一旦被为难必会暴露行藏,这里不能待了,怀岫你去叫上三寨主和四寨主,咱们一起连夜回宁夏镇,虽然这样也难免被伦达鲁猜到咱们的身份,但今日咱们在暗,他在明,唯一跟他打了照面的你还是易容的,他就是怀疑咱们也没证据。”
花冷云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告知三舅他们,另外……我跟顾鸣说一声,若真是伦达鲁折返搜查,就让他告诉我一声,到时候也可佐证你的猜测了。”
梅郁城想了想,点头道:“好。”
于是众人分头安排,赶在日落前出了白石城的南门,连夜往宁夏镇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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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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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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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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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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