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三儿,快起来!二师兄一边推他一边在他的耳边喊。
父亲从梦境中醒来了,揉着发涩的眼睛说:干啥呀,俺还没睡够呢。
不能再睡了,得起来干活儿。
昨晚不是都干完了嘛?
还有新活儿等着呢!
父亲眯着眼睛透过窗子看了看天:外边还没亮天呢,黢黑黢黑的,咋干活呀?
就是要这时候起来,不然师傅们都起来就不赶趟了。
俺困,还想睡……
父亲说着就又倒头睡去了。二师兄再怎么推他、喊他,他都无动于衷,尽管睡自己的。
好了,别叫了,大师兄从蒙着的被里钻出头来说:让他再睡会儿吧。
俺不是不想让他睡,俺是怕咱爹回来看见了又打他。
不是还没回来嘛?
不定准儿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等回来再说!
那……好吧,俺先下去做。wWW.ΧìǔΜЬ.CǒΜ
说着,二师兄穿好衣服,顺梯子走下吊铺。
天刚蒙蒙亮,五更刚过,干嘛要起这么早?原来在作坊里都有这么个规矩,凡是学徒工都要比师傅早起。他们要打扫室内室外的卫生,把工棚里师傅们撒了一宿的骚尿倒掉,然后用清水将马桶刷洗干净了,再烧一大锅开水,以备师傅们洗脸漱口用,还要给厨房的大师傅劈一抱拌子,送到灶堂边。除此以外,给店掌柜的做的就更多更细了,不仅要把洗脸水打好送进屋里来,还要把牙粉(那时没有牙膏)蘸到牙刷上待用。如果掌柜的穿靴子的话,你还得打油蹭亮,把他上街穿的衣服拿外边掸一掸,挂到伸手可得的明处,掌柜的有喝早茶的习惯,你还得冲一壶热茶备着……所有的这一切你都得在掌柜的、师傅们起床之前都干利索了。所以,你必须比他们早起一个时辰。这些对初来乍到的父亲来说,他怎会知道?……山猫李夜里虽大多都要出去找女人,可上工前他总会按点回来的,今儿也是如此。他经过一宿的休整,这会儿精神抖擞地从外边一步跨进院子来,见只有二师兄一个人在做,便问:
三儿呢?他这会在干啥?
二师兄紧张地不知咋说了:他……他……
山猫李竖起了眼珠子怒喝道:他还在睡懒觉,是吧?
二师兄不得不点了下头:他……昨儿干得太累了,睡的又晚。
那也得早起!你没跟他说?
俺说……说了。
说了咋还在睡?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山猫李说着搂头就是一巴掌,打得二师兄直趔趄。
这小兔崽子,不狠狠地揍他一顿他是不会上道的。山猫李边往工棚里走心里边想。
父亲还在做梦,冷丁感到头顶一阵剧痛,一股粘稠的液体流淌了下来。紧接着背上、腿上、屁股上又挨了无数次的撞击,他睁眼一看,只见师傅凶神恶煞地举着一把用来敲打皮子的戒尺在狠狠地打他。他本能地左闪右闪地躲起来,这更加惹怒了师傅,他手中的那把戒尺下得更狠更快,让父亲防不胜防。
好了,爹,别打了,你没见他头上都流血了。
大师兄冲爹喊道。山猫李愈加发火:他就睡在你身边,你不规矩他,反倒护着他,俺连你一起揍!
说着,手中的戒尺冲他挥过去。大师兄赶忙躲闪:爹,爹!打屁股,别打脸。
山猫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戒尺在半空中戛然而止,想了想在他屁股上重重抽打了几下,然后把戒尺一扔,对父亲喝道:
赶紧起来给俺干活儿去!要下回再到点不起来睡懒觉,俺打断你的腿,让你瘸一辈子!
在师傅的怒喝和暴打之下,父亲的睡意全无,他用手捂着流血的头顶,绊绊磕磕地爬下了梯子,在离地面还有一蹬的时候,一下子踩空了跌倒下来,又把鼻子碰破了,流出了很多很多的血。
经过一番紧张的忙碌,凡是要做的活儿总算都做完了。二师兄用一块湿毛巾给父亲把脸上血揩干净,又找了块布把头上还在冒血汁的伤口包包好。
三儿,你要听俺话是不是就能躲过这顿揍了。
父亲不服气地用手背抹了下鼻子,说:那么多大人都在睡觉,凭啥要叫俺早起!
这是咱小学徒的规矩。
啥规矩?
伺候师傅的规矩。
那他们咋不伺候俺呢?
二师兄笑了:因为他们是师傅,他们在做小学徒的时候也跟咱一样。
真的咋的?
真的,不信你去问问他们。
大师哥也做过吗?
做过,一直都在做,直到俺来以后他去了前边才不在作坊里打杂儿了。
你来了就干这活儿吗?
嗯,都快三个年头了。
还要干多久?
听说至少还得再干四五年。
四五年?
父亲听了吓了一大跳,这跟他原来想象的几天、几个月比较起来,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么久哇?俺可干不了。
只要是学徒工,干不了也得干!
俺不学了,行不?
这就由不了你了,干不干,咋干,都由师傅说了算。
俺干嘛要听他的,他又不是俺爹。
他是你师傅,师傅跟爹一样,要不他咋会在你一进门就给你把名字改了叫你三儿呢?
父亲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再次感到眼前一片迷茫……这时,大师哥穿戴整齐,头发梳得油光铮亮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人没到先飘过一阵沁人心脾的法兰西香水味。
小老弟,怎么样,头上的伤还疼吗?他扳过父亲的头看了看问。
不咋疼了,只是一跳一跳的。
忍着点吧,过些日子就好了,以后要听话,不然还会挨揍的,到那时哥可就不再管你了。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屁股:我这里直到现在还火辣辣地疼呢。
他咧着嘴装出副要哭的样子,然后说声晚上见,就朝前店走去。父亲用种羡慕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待他从眼前消失以后,便回过头来问二师兄:
师傅在打他时,他干嘛要没命地喊:别打脸,打屁股!
二师兄笑了:你想啊,要是把脸打伤了哥还能到前台去接客嘛?
父亲恍然:噢,原来是这样!他在羡慕大师兄的同时,却对自己看不到尽头的未来感到迷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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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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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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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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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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