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时候了,二师哥?父亲问。
二师兄仰脸朝闪着微弱星光的夜空望了望说:怕是快到三更天了吧。
真困得慌!俺想睡觉。
别睡,别睡,盛师傅收工前来说,他见咱俩今晚这么累,又没正经吃过饭,就背着俺爹给做了点吃的,让咱干完活儿睡觉前吃。
父亲摇了摇头说:盛师傅心肠真好,可俺不想吃了。
为啥?
俺这会儿……这会儿光想睡……觉。
不行,不行,空着肚子睡不好觉,还是去吃点吧。
然而父亲却把头担在他肩上呼呼地睡着了,二师兄推他:要睡也不能在这睡,进屋去吧。
父亲含含糊糊口齿不清的说:俺……站不……起来了,就……让俺在这……睡吧,二……师哥!说着嘴里便发出了“呼呼”地打鼾声。xiumb.com
不行,不行,大人说夜里在外边睡觉会受风着凉的。
二师兄边说边往起拽他,可拽了几下没有拽动,他正在这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先进门的不是脚,而是头,确切地说是大师兄的头,这会儿他的头发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油光铮亮了,而是有一点点蓬松。他小心地四处看了看,见院子里只有弟弟跟新来的小学徒,就悄悄地问:
爹爹回来了吗?
没见着,怕是又在库莉查大婶家住下了吧。
听弟弟这样说,大师兄立即解除了警惕,一踅身从外边走了进来,两手插兜神采奕奕地吹了一声口哨:
你俩咋还没睡?
活儿刚刚干完。
噢,是这样!那赶紧进屋睡去吧,不然明儿一早你俩还能起来吗?
二师兄困惑地瞅了一眼父亲:他已经在这睡着了,咋叫都叫不起。
看来他是太累了。
嗯,一进门就干,始终没能歇一歇,还挨咱爹一顿打。
唉!够难为他的了,去哪儿不好,来这儿遭这份罪。
听说他爹娘都没了。
怪得,够可怜的了。大师兄说着在父亲跟前蹲下来,一手端着他下巴,一手在他脸颊上左右轻轻拍打着:起来,快起来!……
父亲在睡梦中推开他手,说:别惹俺!让俺睡……睡觉,俺都快要困死了……说着嘴里又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呓语。
这小家伙,看来真是困极了。大师兄站起来说,略想了想对弟弟说:把他身上的臭围裙摘掉。
弟弟不解:你要干啥,哥?
我背他回屋啊!
嗯,也只能是这样了。
二师兄在给父亲解围裙的当儿,大师兄把自己身上的那套笔挺干净的西装脱下来递给弟弟嘱咐说:拿好了,别给我弄脏了。
知道了,哥!
大师兄把沉睡着的父亲从地上抱起来,扛在肩上向屋子里走去。
山猫皮货店一共雇了十多个劳金,这些人大半都来自中国内地,跟山猫李是同乡。除年根儿底下拿着一年的薪水回乡过年去,他们平时全都住在店里边。十几个人一起吃,一起睡,俨然就是一个大家庭。因为店里没有女人,他们都很随便,夏天歇了工他们就把身上的衣裳剥光,只穿一条大裤衩子,相帮着洗个痛快澡。其实这澡洗的很简单:先把身子弄湿了,打上肥皂搓,然后将一“喂得罗”清水从头顶浇到脚底下,用一块黢黑的毛巾揩干了就算了事。吃过饭,他们便根据各自的喜好活动起来,有的凑到一起聊天,有的打牌,有的缝补衣衫和袜子……但是每天晚上,都要有几个走出去找女人寻乐。他们兜里没现钱,就找掌柜的预支些来,每在这时山猫李都要教训他们说:省着点花吧,家里的老婆孩子还等这钱买衣裳鞋子用呢!然说归说,却从没拒绝过,因为他自己不也是这样嘛,三天没碰女人就猴急猴急的了。但他也总不忘嘱咐说:
别光蒙眼睛往上扑,得先留神看看这娘们儿有没有病,告诉你说,染上大疮(梅毒)俺可没钱给你治。
嘿嘿!嘿嘿!俺小心着呢,小心着呢。被嘱咐的人呲着牙点着头媚笑着说。
去吧,早点回,别耽搁了明儿个的活计。
是是,掌柜的,俺一定早回,一定早回!……
第二天歇工时,总要有人问:怎样?昨晚弄的是毛子娘们儿还是咱自己的?他们这里说的“咱自己的”就是指中国女人。被问者嘿嘿一笑,答道:还能总跟那些毛子娘们儿混混了。
噢,常换常新,对劲儿!
是的,虽然在作坊里看不到女人的影子,可在他们的聊天中却须臾离不开女人的话题……他们集体下榻的地方,除几个岁数大点的有资历的大劳金睡单个床外,其余的都睡在大通铺上,难怪山猫李那么上心,让他们注意不要染上梅毒。山猫李对自己两个儿子没搞什么特殊,也把他们安排在大工棚里睡,只不过是在工棚的一角靠门的地方给他们搭了个吊铺,且严令:任何人不得随意上去借住,有违规者必严惩不贷。父亲到来自然会被安排跟师哥们一起同住。白天,山猫李已让盛师傅在吊铺上多加了一套被褥。
大师兄像扛布袋似的扛着沉睡的父亲进了工棚。工棚里此时已此起彼伏地回荡着沉睡人的鼾声,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两句怪里怪气的呓语跟咬牙声。大师兄小声地吩咐弟弟说:去,帮我把梯子搭上。二师兄赶紧照办,可大师兄刚把一条腿搭在梯楞上,就蓦地停下来了:
二儿!
哥,你还有啥吩咐?
你俩是不是没洗澡?
对呀,你不是都看见了俺们刚干完活儿。
你俩身上这么臭,咋跟我挤在一起睡呀,不把我熏死才怪呢!
二师兄犯难了:那……咋整?要不……俺俩出去……洗个澡再回来?
大师兄看了一眼沉睡的父亲,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就这样对付一宿吧。
大师兄把父亲送上吊铺,为了躲避来自他们身上臭味的袭扰,他紧靠吊铺边把身子背过去,除尽量离他们远点外,还把被蒙在了头上。二师兄这会儿也困得不行,一沾床铺瞌睡虫也来了,连饭都忘了吃就挤在父亲的身边呼呼地睡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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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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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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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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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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