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把脸一抻,说:叫什么师父!俺如今已是回归红尘的人了,不能再叫师父了。
那叫你……婶?
婶也不行,叫俺娘!听见没有,叫俺娘!俺原本就是你娘嘛,打这以后不许再胡乱叫了,听见没?
三姑张了几张嘴没能叫出来,这让她想起了不久前在尼姑庵里孙氏不让她称婶让称师父的样子……
马车行进着,上过掌的马蹄在石子路上敲打出类似音乐的声音来。三姑忍不住问:
咱现在是去哪儿?
不用问,到地场你就知道了。
孙氏在三姑的脸上不住地端详着,忽然她泪流满面,呼着三姑的小名说道:
俺原本是很疼你的呀!都怪那骚╳小妖精把咱娘儿俩给劈生了。如今人家老是老小是小成一家人了,把咱娘儿俩撵出了门外,你说,俺能咽下这口气嘛!m.xiumb.com
三姑从没感觉到黑河那边的家跟自己有什么疏远,也清楚她孙氏不是被人给撵出来的,而是她自己哭着闹着要离开那个家的。如今她突然改变了想法,究竟是何故呢?
原来,孙氏削发为尼只是一怒之下做出的抉择,她骨子里绝非有消除人世间一切欲望,从此遁入空门修身养性的意念。她虽入了佛门,但六根却未除净。在最初的日子,面对青松翠柏,大好河山,她还能静下心来,在佣人的服侍下读读经书消遣消遣,可时间一长,她的心里便浮躁起来,尤其是想到自己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那个家,自己一走,就都成了人家的了——而且受益者竟是被她视为此生此世不共戴天的人——她气不过!更何况,自打她知道自己不能生育那天起,就筹划着把那爿偌大的家业转移到自己娘家的名下,为此她绞尽了脑汁,如今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然而,弃家出走,削发为尼都是她自己所为,并没有别人逼迫,换句话说是她自己把那爿偌大的家业拱手出让的,又是自己把那“女妖精”扶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的。她悔不当初,她若不离家遁入佛门,那“小骚╳”就是再红火再蹦达也得屈居于她门下作个小,可如今人家已是堂堂正正的刘夫人了。
这不都是你自己所为嘛!你傻啊!真傻!
一气之下,她把那只终日相伴的磨得黑亮黑亮的木鱼撇出了窗外,并把经书撕了个粉碎,口中声嘶力竭地喊道:
俺当这没用的穷尼姑干啥!俺当这没用的穷尼姑干啥!俺不在她跟前,倒让她闹了个心静。不行,不行,俺得回去!那里的天下是俺的。
她知道,即使她现在还俗回家,刘振庸也不能将她拒之门外,虽做不了正牌夫人,也得把她好好地养起来。然这不是她想要的。她盯准的还是那爿家业,即使不能全得,也要削他一大块子来。但她就这么回去,可是达不到目的的。她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能活得过人家吗?等她死了,那家业不还是人家的嘛!她左思右想,辗转反侧,最后,她把目光盯在了三姑的身上。她知道三姑在刘振庸心中的地位,还在她没出家之前,刘振庸就不止一次地在她跟前试探着说,等他没有了的那一天,他得分出一些家产给三姑。现在,尽管有了自己的后代,刘的主意也不会变的,三姑这几次到她这里来,她注意到,这丫头出落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精妙了!
这是个小美人儿,难怪老头子自小喜欢她。如果把她说给自己哪个侄子或外甥做媳妇,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不亏啊!
是呀,是呀,这事俺一起根儿咋就没想到呢?俺待她不咋好,她疏远俺,这不要紧,打这俺对她好点不就行了嘛。
主意拿定以后,她就带上女佣弃庙下了山。她来到奉天,先在一家旅店住下,然后派人给黑河那边捎过信去,说三姑念书住在学校宿舍里太苦了,她要来陪读,让刘在奉天买一处房产,她们好住。刘接到信后没敢怠慢,马上照办。房子买的是最好的,家具任孙氏随意挑。等一切都配备齐全了,孙氏这才去接三姑。
马车在一栋小洋楼前停住了,孙氏扯着三姑的手说:下车,咱到家了。
家?三姑十分不解。
对,这就是咱的新家,快进去看看,遂心不遂心。
三姑在孙氏的推拉下进了屋。这是座复式建筑,一进门是间大厅,厅里除放了些大小沙发和漆木茶几外,还摆了些古玩用以装饰,一扇偌大的坐北朝南的落地窗,将大厅照得铮明瓦亮。靠东边的墙上有一道楼梯,在半空中折了个弯儿直通二楼。上去后,有一条带护栏的小走廊,朝南一侧,并排三间屋,其中有两间辟为三姑的卧室和书房。书房里写字台、书柜、文房四宝、景德镇瓷缸及落地灯等一应俱全,尤其令人醒目的是,与房间长宽相等、延伸到外边很大一块面积并设有雨搭的阳台,朝外一侧爬满了青藤,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照射进来,闪闪烁烁,扑朔迷离,很是令人赏心悦目。这里的确是一处修身养性做学问的好地方,孙氏为了博得三姑的喜欢,尽量加以展示。然三姑根本就没想到这里来,所以也无心赏析。
看见没有,这里的一切都是给你预备的。孙氏不无炫耀的说。
三姑皱了皱眉头,叫了一声婶。孙氏兀地把脸抻了下来,并很响的啧了一声,三姑知道叫走了嘴,忙更正过来:娘。
什么?
这里虽好,可我不能搬这来住。
为啥?
学校有规定,所有的学生都得住校。
哪来的死规矩!再说了,你过去也不是没在校外住过。
三姑哑口无言,想了想,又说:我在学校里有一位好友,跟她住在一起可以互相交流切磋,对学习有好处。
这好说,把她接来跟你一块住。
这里离学校太远了,上学放学不方便。
你没见来这时坐的那辆马车嘛,那就是给你预备的,你上学下学都可坐它。
那……
三姑心里明白,即使她有一百条理由,孙氏也能将其堵回去。此时她已是身不由己,只有在心里感到别扭而嘴里不敢往外说。孙氏已看穿了三姑的心思,她不想顺应三姑而违背自己的意愿,故趁热打铁地说:你回去收拾收拾,今晚就搬过来住。
三姑回到学校宿舍见到张凤,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张凤问明了缘由后气不公地说:
你哭啥呀!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干嘛要让她牵着你鼻子走!
三姑摇了摇头,道出了苦衷:你不知道,我是寄人篱下啊。
什么什么?从小至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你养父一直都待你不错,你怎还会有这么一种心理呢?
这是她……在我心里留下的阴影,至今我难以摆脱它。三姑满含心酸苦涩地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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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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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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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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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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