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成说得对,你走可以走,但福丫得给俺留下,她是俺身上的骨血啊。是的,是的,福丫跟高魁荣之间却毫无关系,既然你决定跟魁荣去了,那福丫的归属问题就得由作为她爹的张守成来决定了。那么她真有勇气舍弃了亲生女儿跟高魁荣走吗?
天哪!这怎么可能呢?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哇,是她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的呀!有了她在,生活就有了盼头、有了乐趣;有了她在,她才能把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撇到了脑后。她离开高魁荣会难过的,但是倘若她离开了女儿会更难过的,况且这中间还联系着张守成的一份情,这些年来他对自己也是很不错的呀……
想到这里,二姑的心思动摇了,特别是想到倘若她跟高魁荣回去就必然要见到至今还活着的婆婆和尚媳妇。别说是见她,就是偶尔一想到她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儿,她心里就会突突地打颤。再说了,她已是个在众人面前宣布为死了的人了,如今再活着回去,算是怎么回事呢?是呀,即使是好说也不好听啊!……想到这里,二姑越发坚定了自己留下来的决心。
这天一早起来,二姑像往日一样伺候张守成去上工,在临出门时她嘱咐说,晚上回来时捎些布料来家。张一愣:
捎那干啥?
俺想给魁荣做身衣裳送他回家。
那你呢?
俺……二姑瞅了他一眼说:留下跟你一起过。
张守成惊呆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嘛?
二姑羞怯地乜了他一眼:俺还能唬你不成!
老实人张守成高兴得不知怎样好了,他一把扯过二姑的手死死地握着:她娘,你是好人,俺谢谢你了,谢谢你了!
二姑急忙把手抽回来:快走吧,别忘了捎布料回来。
忘不了,俺一定给他买好的,买最好的回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乐颠颠地走远了。
经过几昼夜的忙豁,一身长袍跟内里穿的短衣短裤、一双双脸儿千层底便鞋做成了,二姑又让守成到街上买了副丝腿带回来,把这些东西归拢到一起,在灯下看了又看:
她爹,你看不缺什么了吧?
还缺。
缺啥?
张守成从怀里掏出一罗银元——有十块之多——放在了上边。
二姑惊:这么多钱!你是从哪弄来的?
跟弟兄们借来的。
这么多啥时才能还上啊?
没事的,俺每天多干点,有个一年半载的就出来了。
她爹。
嗯?
你真是个好人!
你也是个好人!
灯下,两只影子紧紧地依偎到了一起……
第二天,张守成到码头上请了假,又顺便去街里打了酒割了肉兴冲冲地捎回家去,二姑精心做了一桌子菜,又把酒烫上,就让守成到小店里把高魁荣请来。www.xiumb.com
高魁荣一跨进门见这情景感到有点奇怪:干啥要这么破费?
张守成咧着嘴笨嘴结舌地说:哥(他一直都这么叫)来俺这儿这么久了,俺一直、一直没陪哥喝、喝上一盅,今儿个就……算是老弟给哥接……接风了吧。
谢你了!你照顾她这么多年,本该由俺来请你,哪有让你请俺的理儿。
他们尴尬地寒暄着入了座,张守成喝了没几盅就找了个借口躲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二姑跟高魁荣两个人了。二姑略带些愧疚的样子让高多吃多喝。高把身前的一盅酒一口喝下,当二姑起身给他斟酒时,他拦住二姑说:
俺在这儿都等了好多天了,你啥时跟俺回啊?
二姑的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墩坐到凳子上,垂下头迟迟地张不开口。
你说呀,啥时跟俺回?
二姑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看了他一眼说:魁荣。
嗯?
你就……当俺真的死了吧!
你这是啥意思?
你还年轻,啥地方都好,就再娶一个吧,她比俺会更好的。
高魁荣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这么说……你是不跟俺走了?
二姑掉下了眼泪:俺舍不得……丢下福丫啊。
咋,他不让你带她走?
二姑点了点头。
那你没说俺待她会像自己亲生的闺女一样?
说也没用,福丫有他身上的骨血呀!
是这么回事,高魁荣蓦地变得颓靡下来,是啊,她身上带着你们俩人的骨血,你们谁也离不开她呀!这俺以前咋就没想到呢?
他闷下头去一盅接一盅地喝起酒来。二姑见了害怕起来,上去夺他手中的酒盅,他躲开:
你让俺喝吧,俺这会儿特别想喝。
喝多了会伤身子的!
没事的,俺心里有数。
他继续一盅接一盅地喝着,且边喝边说:这是天命,这是天命啊!老天爷咋就没让咱俩留下个孩子呢?是啊,这说明咱俩的缘份已断了呀!
他脸上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劈里啪啦地滚落下来,有的掉进酒盅里,他不管不顾,搅和着苦酒一股脑儿地喝将下去:
你留下吧,孩子身边不能没有你,你身边也不能没有孩子。俺明天就走,俺明天就……走!
二姑哭着把衣裳和钱捧了过来。
这是你给俺做的?二姑点了点头。
高拿起来看了看:是啊,俺一看就认识,这些年来俺身上穿的衣裳不管是单还是棉都是你给俺做的,没错吧?
二姑点头:你要不嫌弃俺以后还给你做。
不用了,不用了,够了,俺再不拖累你了!
他把衣服鞋接过去,把钱又塞给了二姑:这衣裳鞋是你亲手给俺做的,俺收下,可这钱俺不能要,你收回去。
无论二姑怎样说他就是不收。他在二姑脸上死死地盯了半晌,才转身走了。二姑扑在床上大哭了一场。
第二天一早,二姑让张守成带上那钱去送送高魁荣,可去了不大一会儿就又回来了:
听店老板说,今儿个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高魁荣就穿戴得利利整整地出门去了,至于去哪儿老板说不清楚。
到了响午,邻居家的人回来说:海河边上躺着个人,是淹死的,穿得可利整了,看样子是自寻短见的。
二姑问那人长得啥样,邻人说了个大概起儿,二姑咋寻思咋觉得这人就是高魁荣,于是就让邻人陪她去了海河边。果不其然,这淹死的人正正好好就是高魁荣,他身上青一色地穿着二姑给他做的衣服鞋,腿上还扎着那副丝腿带,他微睁着眼,像是有所期盼似的。
二姑见了如乱箭穿心,一下子便昏死了过去。在脚行兄弟们的帮助下,买了一口棺材把他装殓了,并让两个弟兄看护着装上了船将他送回了老家。
一年后,还清了债务二姑便携一儿一女跟随男人登上了远涉重洋的火轮,有的说去了南洋,也有的说去了北美。多少年过后,我父亲发迹了,四处派人去寻找,却连一丁点音信也没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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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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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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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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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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