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必须把这事情跟守成说清楚了,尽管很难很难。但她又不想在守成刚一进门就说,她知道守成的活儿很累,干了一天早已是饥肠辘辘的了,她要让他吃饱饭,再喘口气好好歇歇。为做到这一点,她强压内心的凄苦,且把脸洗了又洗,扑了薄薄的一层粉,把被泪水淹红的痕迹遮盖过去。她按守成喜欢的口味把饭精心做好,怕凉了热在锅里,然后靠着门框等他归来。琇書網
像往常一样,张守成下了工便回家,二姑伺候他擦洗了身子吃了饭,又早早把被褥放开(那被褥总是洗得干干净净晾晒得蓬蓬松松睡在上边又舒服又解乏)。张守成逗弄着福丫玩了一会儿后,便倒头欲睡,二姑把脸颊在他那宽厚结实的肩背上依偎了片刻,最后鼓起了勇气轻轻地推了推他说:
她爹,她爹,你等会儿睡,俺有话要跟你说。
守成一听忙翻身坐了起来:啥事,你说吧。
二姑瞅了瞅他,想说却又迟迟地张不开口。
你说呀,俺听着呢。
二姑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她怕让男人看见,急忙背过脸去。但守成早已经看见了,惊:
她娘,你咋了?有啥要说的你就快说吧!
二姑狠了狠心终于把话说出了口:他找上来了。
谁?
俺头一个男人。
是他?守成的身子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多会儿?
今儿白天。
他……病好了吗?
好了,跟没病时一样。
守成的身子又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少顷:他大老远来的,你咋不留他家里住些日子呢?
不方便,俺没。
又过了好一会儿,守成勉强鼓起点勇气来问:他……他来跟你……说什么来着?
他……来找俺回家。
守成的身体再次颤抖了起来,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的不好看:那……你呢,要跟他回去?
俺……不知道,就是要跟你商量商量。
守成听了,一仰身躺了下去,打这以后他就如同变成了个哑巴,无论你咋问他,他都一句话不说。
他显然是一宿未睡,第二天一早他赤红着眼睛照常去上工,晚上,他被几个脚行兄弟架了回来,他喝酒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他一次次地呕吐,浑身上下散发着呛人的酒气。二姑一边哭着一边给他收拾:
何苦呢,何苦呢,这样作践自己,伤了身子可咋整?
俺不用你管,你给俺到一边去!张守成圆瞪着赤红的眼睛高吼道。这也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又是一宿没合眼,第二天早晨他下床时,两条腿软得直打晃,二姑苦苦地哀求让他在家歇一天不要去上工了,可他还是执拗地摇晃着身子走出了家门。
打从那天起,高魁荣没有一天不上门的,他对二姑发誓说,二姑若不跟他回家他就要在这里死守一辈子,且时时跪地不起。面对两个男人的两种态度,二姑心痛如火燎,她觉得自己无论跟哪一方走都对不起另一方,她恨不能把自己劈作两半让他们俩不偏不倚都拥有自己。她还再一次地诅咒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干干净净地死掉,要是死了不就没今天这样的事发生吗?
是啊,什么也不怪,就怪自己还活着,她突然萌发了要死的念头。是的,他们俩不就是争得俺这么一个人吗?俺要是死了他们不就没的争了嘛?对呀!对呀!俺快死了吧,俺命不好,活着净给人惹麻烦……
主意拿定以后,她白天偷偷捻了一根麻绳藏在腰里,晚上等福丫和男人都睡下她便悄悄地爬起来,拖了把凳子门前,踏上去,将绳子系在门框上,待一切都准备就绪,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亲人,就很果断地把头探进了绳套,企图很小心地把凳子蹬开,没成想她一蹬那凳子居然翻倒在地,在静悄悄的夜里发出很大的一声响。张守成兀地下从床上坐起来,一眼便看见了正在门框上打晃的二姑,狂喊一声:
她娘,你这是走的哪一着啊!
一个箭步蹿过去把她擎下来。虽是短暂的一瞬间,可二姑已经昏迷了过去。张守成把她抱到床上轻轻地放下,一边给她往脸上淋水,一边大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这时,福丫也醒了,搂着娘胳膊大哭。一个时辰过后,二姑慢慢地苏醒过来,她一见自己还活着,就哭起来:
你叫俺死了吧,死了利索,还救俺作啥!你不该啊,真不该啊!……
张守成见二姑活过来了,松了口气,但一行泪水却从他那刚毅的脸上滚落下来,良久,他擤了擤鼻子说:
你跟他走吧,他是你先头的男人,你该跟他走。可福丫……福丫你得给俺留下,她是俺身上的骨血啊。
听他这么一说,二姑禁不住身上一震:这是你心里话?
张守成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嗯了声,随后又说:你怀里揣着的这个,没见面,俺不想,你要带他走就带他走吧,日后他(指高魁荣)要是不喜欢你给俺再送回来也行。家里的东西你想拿啥就拿啥,回去好好过,别委屈了自己。
二姑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欠身抱住他的脖子大哭起来:你别说了,走不走再让俺好好想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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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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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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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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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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