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艰辛而苦涩>第1章 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怎能支撑起门户来
  三姑来到世上似乎给这个家带来了诸多的不幸,首先是祖母为了生她得了产后风险些儿送了命,后虽救治过来,但元气大伤,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操持家务了。接着是祖父参与了那场痛打贪官的“乡暴”,与为首的其他几人被朝廷冠以“聚众闹事,无视王法,此风不宜长”的罪名啷铛入狱,祖母受惊吓旧病复发不久便撒手人寰。

  两年期满,祖父出狱回家,见妻子亡故,儿子远走他乡杳无音信,仅有的那么一点沙荒地也变卖掉了,满目苍凉,忧郁成疾,加之在狱中服刑期间身心倍受蹂躏,没过多久也闷闷而去。

  唉!三姑命苦,三岁没了娘五岁上又送走了爹爹。原来一大家子人,到这会儿却只剩下了她跟我父亲。那年,我父亲刚满十岁,比起三姑来虽大了一倍,可让他独自支撑起门户来还嫌早些。这副担子很自然便落到了大姑和二姑的身上,然二姑婆婆刁蛮,又遭逢大火,铺店全毁,男人受惊吓精神失常,她自身的命运都难保,哪还能腾出手来照顾弟妹呢?事实上这副重担全都压在了大姑肩上。大姑想把弟妹接到自己身边照看,可公公没开口,她怎敢擅自做主?无奈,就只好隔三差五地回娘家看看,送些吃的和要换洗的衣服去,即使这样,还时不时地遭公公的白眼。

  想起那时的日子来,我父亲除了难过外,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愧疚。父亲怨恨自己那会儿怎就那么的不懂事,每天填饱肚子除了玩,很少想到如何照顾好比自己小许多的妹妹。大姑每回送来的吃食原本不少,而且每次约摸着快吃完了又早早地送过来,可回回都见弟弟妹妹饿肚子,原因是他们俩根本就不懂得巧安排。是呀,我俩吃的还没有扔的送人的多。

  父亲回忆说。尽管大姑煞费苦心地想要教会他们自己烧饭,可到头来不是生就是糊了,有的根本就不能吃,只好白白地倒掉。还有时一做一大锅,吃不了第二天便馊了,也得扔掉,下回做时依然如故。更有的是,父亲的一些小伙伴们把父亲家当成饭店,玩累了坐下就吃,父亲生性仗义,只要手头有的都尽数奉献出来,毫不吝惜。那时,穷人家的孩子多,饿肚子是常事,有不花分文又能饱餐一顿的地方,他们当然愿意去,没过多久,这样的食客就多得推不开门。他们吃饱了抹抹嘴走了,可留给小兄妹俩的却是数日的饥饿。

  哥,我饿!三姑摇晃着我父亲的胳膊苦着脸说。

  我父亲不以为然地将她推开,继续玩那堆刚刚从海滩上拾来的带花纹的小石子。

  停了一会儿,三姑又说:哥,我饿!接着便咧嘴哭起来。

  哭什么哭,烦死人了!父亲吼,把小石子抓起来揣兜里,躲开三姑到院子里去玩。

  过了不多一会儿,他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地响起来,且那滋味很是不好受,这才明白三姑为什么一个劲儿地冲他咧嘴哭。他跑进屋去四处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丁点可吃的东西。这时,肚子里开始一阵阵地绞痛,妹妹的哭声也越来越响,越来越悲。

  他从小没学过手心朝上到人家去乞讨,所以也不知道去邻居家要点吃的。他屋里屋外转了几个来回,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想起今早在海滩上捡石子时,打渔人拉网从他身边经过,有些小鱼小虾从网眼里钻出来,当时有一只挺大的虾还蹦到他脚面上了呢,他一抬腿将它踢出老远,这要是拣回家来煮煮吃不是挺好的嘛!他望了望天,已接近黄昏,一阵风刮过来,捎来了海边打渔人拉网的号子声:嗨哟!嗨哟!……声音深沉而悠扬,很有些诱惑力。

  别哭了,哥领你找吃的去!

  他冲屋里喊了一嗓,三姑的哭声戛然而止,随后便挪动着小腿尾随在哥哥的身后向庄外的海滩跑去。

  这一带的渔民打渔通常都用拖网,先用船把网撒到海里,然后将网纲绳带回岸,用人力一点点地往上拉,网有大有小,小的十几个人,大的几十人甚至于上百人,每天一早一晚各一次,每当网快要上岸时,海滩上颇为热闹:呼的、喊的、笑的、唱的……加之一些从海面上跟踪而来的海鸟尖厉地啼啭连成一片,沸沸扬扬,蔚为壮观。

  不过这里有一条规矩:女人不得到此一顾。原因是,打渔人拉网时因天热通常是不穿衣服的,阳光下,他们那赤裸裸的身子油光铮亮的发着古铜色,全身上下一丝不挂。他们一个个连成串,把网纲绳扛在肩上,身子弯到不能再弯的程度,艰难地一步一“嗨哟”地喊着号子,汗水从额上、鼻尖上、下巴颏上滴落下来,在鹅卵石上摔成八瓣……我父亲从小常跟小伙伴们到这里玩,知道这里的情况,也懂这里的规矩,所以快到海滩上时,他在一片密密匝匝的柳蒿丛里停住脚对三姑说:xǐυmь.℃òm

  你蹲在这里,闭上眼睛不许往那边瞅,听见没有!

  三姑果然听话,闭上眼睛蹲了下去。父亲来到海边,离网上岸还得些时候,于是他学着打渔人的样儿,跟在后头把湿溽溽的网纲绳搭在肩上一步一“嗨哟”地向前拉着,大约有一个时辰的时候,网露出了水面,没兜进网里的鱼儿在镀金的海面上翻飞。网比在深水里的时候轻多了,拉网人加快了脚步,父亲人小跟不上,几次被拖倒划伤了肚皮,但父亲顾不得这些,只等到鱼网一上岸,他就放下网纲绳向水边跑去,同他一起到达的还有那些上下翻飞的水鸟。网兜里的鱼虾不少,但从网眼里漏出来的小鱼小虾却有限,父亲不得不一边哄赶着水鸟一边弯腰去拣,还好,待鱼网收尽时,他已拣满了一小兜各种各样的小鱼小虾和海贝,他不顾肚皮划伤的阵阵刺痛,在柳蒿丛中找到三姑,扯着昏睡的她飞跑回家,也没收拾一下(事实上他们也不会)就倒进锅里蒸煮起来,刚嗅到那么一点点鲜香味,两人便急不可耐地伸手到锅里捞将出来大嚼大咽起来,眼见锅底只剩下白花花的一汪清汤,两人也填饱了肚子。

  这时,父亲才发现,三姑脸上被柳蒿丛里的蚊子咬起了好些大包,其中有一个正正好好叮在左眼皮上,整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细缝儿。

  明天咱还去吗?父亲问。

  去!三姑没打哏地喊道。

  第二天他们兄妹俩又跟前一天一样饱餐了一顿海鲜,尽管父亲肚皮上又增加了几道划痕三姑脸上又多了几个小馒头似的包。他们以为就这样等到大姐送吃的来,可怎也没想到情况竟会有变。第三天,父亲早早就来到海滩,跟在大人屁股后头帮着拉网,好不容易等到鱼网拖上岸来,他跑去拣那小鱼小虾。

  他兴致勃勃地拣着拣着,忽然,一双黢黑的脏脚出现在他眼前,他抬头一看,原来是本庄后街住着的邻居小良子。他比父亲大三岁,个子高出父亲半个头,平素他们常聚到一块玩,因他大,小伙伴们都叫他良子哥。父亲家有吃食时,他是常客,且每回吃完了后临走时还要拿一些去,说是给他瘫在炕上下不了地的爷爷吃。父亲尽他拿,从没说个不字。今天见他也在这里,心里挺高兴,忙说:

  良子哥,你也……

  父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冷不防飞来的一脚踢了个筋斗:

  谁让你来这里拿俺的东西!

  父亲闹懵了,这怎会是你的呢?忙要跟他申辩,不料又被他扯着脖领从地上拽起来,抡圆了胳膊照准脸上打了一拳,父亲只觉得鼻子一酸,眼前一麻黑,蹬蹬蹬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随后就见一滴滴鲜红的血落到了腿上。

  告诉你说,这是俺的地盘,不许你来这里!

  良子凶神恶煞地骂道,躬身从父亲兜里把刚拣来的几个小鱼小虾掏了去,又在父亲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脚说:

  听着,再来俺扒了你皮!

  父亲哭着站起来倒退着走了几步,眼盯着良子那狰狞的脸,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个平素跟自己挺要好的邻居哥哥,当在他家吃饱了喝足了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打饱嗝时,竟能搂着他脖梗亲昵地说:

  你是秦琼俺是程咬金,咱俩是金兰换帖的生死弟兄……

  可今日,就为了那么一点点不起眼的小鱼虾,居然会翻脸不认人,大打出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父亲有生以来头一回领略了人世间的薄情,这其中的奥妙,他哪懂。

  断了吃食,家里又传出了三姑那一声声地啼哭,父亲也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托着个瘪瘪的肚子在屋里院外团团地转个不停。找点啥东西能把肚子填饱好让它不那么难受了呢?这是此时此刻父亲那小小的脑海里总也拂不掉的一个念头。这可是爹娘活着时不曾有过的事。

  三姑的哭声越来越响,父亲的心里也越来越烦,他跺着脚挥舞着拳头威胁妹妹道:

  你要是再哭俺就把你推出门去喂狗吃!

  可不曾想妹妹愈发哭得厉害。正在父亲急得没招儿的时候,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怪异的轰鸣,紧接着太阳光被一大片乌云状的东西遮没。原本是一个明晃晃的大白天,可这会儿却一下变成了个阴沉沉的黑夜。三姑吓得闭住嘴不敢出一点声,父亲虽也害怕,但他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记得那年(好像自己跟三姑如今的年龄差不多的那一年),一天,他正在后街良子家门前玩,突然也遇到了这种情形,当时良子爹和娘搀着他爷爷斤斗把式地从屋里冲出来,跪在地上捣蒜样地磕起头来,待那片乌云状的东西飘过去,他们才从地上爬起来,再见他们那脑门儿,个个都流下了血。良子爷爷说:

  这是蝗虫,是天公发怒派它们来惩治咱老百姓的,今年庄稼肯定颗粒不收。

  果然,那一年家家地里都遭了灾,饿死了不少的人。就在那一年,家中的餐桌上增加了一道菜:烧烤蚂蚱(蝗虫)。父亲记得,这虫烧焦了以后吃起来挺香的。尤其那满肚子都是仔的蚂蚱,咯嘣咯嘣嚼起来格外的好吃。想到这儿,父亲高兴地冲着三姑喊:

  别哭了,咱们又有吃的了!说着就往外跑去,还一边往下脱身上的褂子。

  地里到处都是蝗虫,原本铮绿的庄稼,一转眼的功夫就秸杆皆无。父亲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手中的褂子扑打着,不一会儿功夫就捕捉了一堆。他兜回家去,先把锅烧得红红的(他记得当年娘就是这么做的),然后将蝗虫倒进去翻炒,待他拿出来时,只只蝗虫都变成了没须没脚的黑棒棒了,但仍透着股香气。

  吃吧,好吃着呢!

  父亲抓了一把送到三姑跟前。三姑摇着头向后躲闪着,既不敢接也不想吃。

  吃吧,吃吧。

  父亲为了能让三姑相信,自己先扔嘴里一只咯嘣咯嘣地嚼起来。但三姑还是不敢尝试。父亲发怒了:

  你不吃俺可就都吃了!

  说着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起来。三姑饥肠辘辘,禁不住诱惑,终于开口说:

  哥,你给俺个吃吧。

  她没张嘴就先把眼闭上了。父亲搁一只她嘴里,她小心翼翼地咀嚼了起来。

  好吃吗?父亲问。

  好吃。三姑答道。

  还要不要了?

  要。

  就这样,在饥饿的威逼下,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开始以捉蝗虫来充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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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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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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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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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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