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大姑在家乡时住过的最坏的房子也要比这强十倍,那里不管咋说有像样儿的门和窗,可这里呢,除一个刚刚能挤进身去像地窖口似的开口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墙是黑的,顶棚也是黑的,稍高点的人就得勾着头在屋里行走。地是泥土的,垫得极不平整,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洼,还有的地方存有一汪散发着臭味的积水,边缘处有一片片白花花的蛆虫在蠕动。没有床,只有一爿坍塌了半边的土炕。
这炕还能睡人吗?大姑问。咋不能?整治一下不就行了嘛。陈翰生说着登上炕沿,用脚跟把没塌的那一面一块一块地蹬下去,尘烟未息,他又把一片老旧破损的、有一半浸在臭水洼里、上边还爬着四五只蛆的炕席苫到了上边:喏,这不是挺好的一爿炕嘛!大姑的心再一次地颤抖起来:这些年来你在这里就是这么过过来的?对呀,你看俺不是活得挺结实的嘛?大姑想要呕吐,她急忙扭过身去用手捂住了嘴,当胃里平静下来泪水却沁满了前襟。
是啊,二十二年,难道等来的就是这一切吗?她实在是在里边呆不下去了,便捂着嘴冲了出去。外边又是一种什么情景呢?看不到院墙,所以也无院子而言,遍地是牲口家禽踩过的脚印,有的较深点的同样积着发臭的绿水。有一只死狗侧身倒在那里,肚子已被大米粒似的白蛆咬开了,它们相互挤压着翻滚着,远远看去像开了花似的向四边蔓延。到处都是鸡屎、鸭屎、狗屎、猪屎和牛粪,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挥发出令人翻肠倒胃的恶臭。
这样不能住人!大姑说。
咋不能住?
不能住就是不能住!
那咋整?
这里有泥瓦匠没有?
没有。
会干这活儿的呢?
嗯,倒是有两个。
请他们来!
人家不能白给你干,得付钱的哟。xiumb.com
俺这有。说着大姑从怀里掏出十个亮晃晃的金卢布来:这够不够?陈翰生的眼睁得老大老大,露出一副贪婪的喜悦:够!够!他用两只手指尖捏起一枚金币说:干这点活儿连这半块都用不了,啊哈,没想到你来俺这里还会带这么多的钱来,这回俺又成大肚(念犊)子汉了!
一听说有烟抽有酒喝,忽拉一下就来了十七八个村里人,他们按大姑的旨意把棚顶垫高,安上门窗,盘了一爿四四方方的火炕,地上铺了砖,棚外清理干净,从河里拉来黄橙橙的河沙厚厚地铺了一层。待所有的活都干完后,大姑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看了个遍,这才透了一口气,除加倍地付了工钱外,还蒸了几笼屉山东大包子让他们吃了个够儿。晚上,大姑烧了一盆热水,把陈翰生那满是牛屎的脚按到里边洗了个干干净净:往后洗净脚才许上炕,听见没?嗯,陈翰生含笑地应了一声。
这以后大姑寻着法子将窝棚里收拾得尽量干净利落些。这天,大姑刚刚把四壁用从城里买来的糊墙纸贴好,就听棚外有一个酸唧溜的声音在说:哟,这是宫殿啊还是水晶宫?干净得俺都没场下脚了。“咕唧”一声一种水样的东西摔到了地上。啊,是四嫂来了?快里边请,里边请,这是陈翰生的话音儿。
俺不来咋的?你媳妇一来你就不着四嫂面了,是不是?
啊,哪里,哪里,是俺这些日子忙没倒出工夫来。
呸!别冲俺嬉皮笑脸的,让开点,让俺进去瞧瞧,都说你媳妇漂亮得能上画,俺不信!这辈子俺啥样的俊娘儿们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能上画的。随着又是一个“咕唧”声,大姑看见一个女人从门外扭扭扎扎地挪蹭了进来。她个头儿不高,有点罗圈腿,灰白无光的长发在脑后扭了个劲儿用一把肮脏缺齿的木梳固定住,面皮焦黄,两只眼袋明显下垂着。她身穿一件脏得连布丝儿都看不清的长过膝的蓝大褂,敞歪着怀,没穿衬衣,露出像面袋一样下垂到腰部的两只瘪乳房。她趿拉着一双棉乌拉鞋,鞋后帮已磨飞了。右手掐着一杆长度几乎跟她高度差不许多的烟袋竿,边走边抽。
不用介绍,大姑就猜得出她是四嫂。是她给陈翰生开的荤,以后两人时时相聚,进了山沟,陈翰生就索性住进了她家,替四哥拉起了帮套。这女人淫头极大,天天晚上都要两个男人轮番伺候她,她把两条焦黄的腿翘个老高,山呼海叫,全不要脸面。夏天,青纱帐刚刚长出来,她就要扯一些身高马大的后生往里边钻。她总共生了八个孩子,除前头的两个是四哥的外,其余的那六个就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了。自打大姑来了以后,陈翰生就没在她跟前露面,她急了,便找上门来。
她嫉恨地像观看一桩玩物似的绕着大姑转了一圈,末了停在大姑的对面说:呸!这些个浑球子真能瞎掰,还说啥俊得能上画,也就是一般人吧,这要是能上画那俺也能上画了。“咕唧”一声,一口吐沫从她那焦黑的嘴唇里喷射了出来,不偏不斜正正好好落在了大姑的脚尖前头。大姑这时才恍然,原来刚才听到的那种“咕唧咕唧”声是她这种被人称作鸭子窜稀的吐吐沫声。眼见那泛着泡沫的粘痰,大姑禁不住蹙着眉头往后倒退了两步。四嫂哼着鼻子讪笑了下转过身去:我说老七!翰生冲她哈了下腰:四嫂。俺可要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是,四嫂。俺不是给人打补丁的,用着了拽过来,不用了拿脚蹬。哪能啊四嫂。俺原谅你这回,要是再有这事,被哪个野狐狸精迷住了(用眼梢瞄了大姑一下)不去见俺,看俺不把那帮野种送过来再说的!(她指的是那些弄不清谁是父亲的孩子)是,四嫂,俺一定忘不了你。呸!你们这些臭男人,俺还不知道,都是些见了眼儿就挪腾不动腿的猪庖卵子!“咕唧!”,又是一滩鸭子窜稀射到了大姑刚刚贴好的墙纸上。
她拐着罗圈腿走出去,大姑犹豫了下,然后抹去眼角上的泪撵出去:四嫂。嘛事?俺来了,你就不要再纠缠翰生了。说的容易!俺给你钱。拿来!大姑塞一枚金卢布她手里。四嫂在手心里掂了掂:嗯,这倒是挺值钱的,可要买回一个大活人嘛……还嫌少了点。大姑又将一枚金卢布给了她。她笑笑:好吧,俺不来找他,可他去找俺那就怪不着俺了。说罢,掂着那两枚金卢布笑呵呵地走了。
是的,以后的事实证明,大姑的那两枚金卢布都白白地打了水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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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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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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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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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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