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能听清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远去,嫂子赵月客客气气送帮忙搬东西的人出门,然后秦江也走了,赵月独自返回里屋,开始忙她自己的活计。
智能音箱报时,现在时间是5月12日早晨10点05分。
秦山忍不住想,哥哥为了稳住爸爸的工厂,通常每天早上八点不到就急匆匆赶去上班,今天家里是有什么大事,能让他亲自留下来做“总指挥”?想摸下楼去问问嫂子,但犹豫片刻,他再次克制住了好奇心。
大哥还能忙些什么?这个家里里外外都靠大嫂张罗,能和他沾上边的,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和工艺品厂有关。他们清理的是以前的农用工具房,是给他当过一段时间的练功房,后来给老秦一怒之下砸了的那间。
从那之后,那间孤伶伶的小房子成了秦家的禁忌之地,两年没人进了,家里人甚至连提也不愿意提它。
现在父亲走了,哥嫂就开始动那间房了,八成是要把厂子里的什么东西往回搬,存在小房子里吧。
想通这一层,问不问也无所谓了,秦山便没将那事往心里去。毕竟就算他不幸残疾了,想起秦桥工艺品工厂也仍然会对过去耿耿于怀,没人知道,其实他的脑子里也闪现过和赵月一样的想法——假如当年老秦不阻止他上京华艺校,或许那一场劫难就不会发生。
总之不管是自责还是怨天尤人,秦山也跨不过压在心上的那道坎,只要能避开,他希望这辈子也不要沾手工厂的事务。有大哥做顶梁柱,工厂的围墙怎么可能塌?
就这样,又过了好几天。
三层小楼里,大家各忙各的事,秦威武早上上学早,通常起床收拾完就背着书包出门,去学校前的小摊上买早餐吃,一家人就只有晚饭时能聚在一起。
周五的晚上,秦江忙到八点多钟才下班,赵月怕饭菜凉了不好吃,先把食材都准备好,等他进了门才往锅里下。
秦山和刚回来住时不一样了,每天大哥和威武到了家,他都会从楼上下来,等晚饭吃完才再和秦威武一起上楼。
坐在沙发上,秦威武在拿着psp打游戏。晚饭前半小时是他一天里最轻松的时刻,吃完饭回屋,他还得研究各种习题到十点以后。
以前经常听说,一个人失去一样感官后,其它感官能变得异常灵敏,秦山料不到有一天,他能亲身体验到那种变化。
失明之后,他的听觉逐渐发挥出了过去他没发现的威力,哪怕是一只小虫子从屋角爬过去,他也能听见轻微的响动,如果行动快一点,甚至能用两手把小虫子扑住。
秦威武打游戏正上头,专注得哪怕旁边着火了也不知道,噼里啪啦的各种打斗音特别响。饶是如此,秦山还是能听见从厨房里传出来的,秦江和赵月的谈话声。
“我看秦冬和朱凤巧就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我就不相信事儿能巧成那样,咱爸刚一死,咱家白菜就能叫猪拱啦?那凤巧估计一直就在旁边盯着呢,找着机会就会对厂子下手!”
是赵月在发牢骚,说出来的话令秦山大吃一惊。多么温婉贤惠的大嫂,从嫁进秦家那天起,就只是任劳任怨地承担一切家务活,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也完全不像村里那些无知妇女,总喜欢在人家背后议论得唾沫横飞的,可她怎么突然就议论起了朱凤巧?
秦江听不下去,责怪妻子:“嗨,我说你这人,别乱瞎猜呀。小冬媳妇儿是有点那个,但我想不至于专门来害人吧?就算她真心怀叵测,抽呼秦冬对付咱们,三叔也不答应吧?大伯和三叔全健健康康的,咱秦家大事有他们主持公道,我放心着呢。”
赵月却一点也没被丈夫劝服,将菜往油锅里一撒,伴随“嗞啦”一阵爆响,边摇锅铲边说:“你心宽,我可不!咱家的经济条件虽然不差,也还得靠着厂子支撑啊。万一股权全叫你几个堂兄弟姊妹鼓捣了去,咱们今后喝西北风呀?再说万一威武要出国读书呢?万一他大学读完考硕士呢?万一读完硕士又要读博士呢?都不得要花钱哪?”
“哎哎哎,哪来那么多个万一?越扯越远了哈!”秦江听得有点生气了,整理碗筷的手劲加重了一些,“爸要是人没走,就连我也不知道他在宁城农商银行贷了那么大一笔款子。老头子野心也是大,非要把生意做到大城市去,还说什么要冲出国门。我看他呀,就是在给我找麻烦!指望什么绣染?现实问题摆在眼前,现在仓库里那批货发霉成那样,电子刺绣机也急需换新,别说国门走不出去,恐怕连宁市周边的老客户也没兴趣买咱们的东西了。下个月就要开始还贷,你说如果不接受他们的帮助,咱们可该怎么过关!”
啪~煤气炉关火的声音。
秦江话说完,赵月没再吭声,而是冲外间大喊:“威武,别玩了,端菜!”
秦威武玩得正嗨,听出他老妈语气不善,只好按住暂停放下psp,老老实实从沙发上抬起了屁股。
秦山跟着突然松开的沙发垫弹了一弹,暗想:“爸出车祸前,欠了银行不少钱?那现在不全得靠大哥还了?还有仓库里货物发霉,是怎么回事啊?爸管了十几年的工厂,怎么可能不知道仓库该怎么通风换气呢?哪年夏初的梅雨季也没出过那么大事啊。”
再回想那天秦江和那位卢总通电话时的口气,秦山不免更加忧心了。然而他还是决定不主动问那些事,就怕问一句,大哥就要把他拉去厂里帮忙了。他讨厌那家工厂,如果秦福兆不是像大哥说的“野心那么大”,也不至于对他跳芭蕾舞那么反感,最后父子二人也不会……琇書網
九点多才吃上的晚饭,气氛极其沉闷。
见爸妈脸都黑黑的,彼此一眼也不互看,和以前夫唱妇随的和睦完全不同,就连憨憨的秦威武也察觉了不对劲,咬着筷子头问赵月:“妈,你和爸怎么啦?干嘛弄得像两只斗鸡似的?”
“说谁呢?有你这么没大没小的吗?平时太惯着你了是吧?”
赵月也觉得儿子不该这么瞎比方,但还没开口,秦江就先爆发了,筷子往桌上一拍,虎视眈眈地瞪着秦威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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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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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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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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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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