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楚王今日有此雅兴,邀请半路而遇的游学士子相谈。
两张长案,一张列于东,熊横坐于其后,一张列于西,留着给游学士子晋北。两张长案之上,俱是摆放着美酒珍馐,虽是旷野之外,但也是别有一番情致。
那边晋北远远见了,与农人一一道别后,快步走了过来,在看到那干净的地毯,以及自己那双满是泥泞的鞋子后,他略微迟疑,似乎在这双靴子里,是一双同样肮脏的脚,会踩脏这干净的地毯。
熊横瞧出他的尴尬,只见他起身拱手而道:“我生平所好,酒、剑以及学问,方才见农人围先生左右,说明先生必有学问;又听先生要走遍天下,说明先生必有宏伟之志,如此风范,我岂能不向先生请教一番?”
或许是听到主人家如此的热情,晋北便不再拘泥,他将自己的那双满是泥泞的鞋子脱下,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地毯一侧,其后将斗笠也摘下放在一旁,正了正衣冠,踩着地毯,径直走到熊横对面。
“公子如此礼贤下士,在下心中实在惶恐,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熊横轻轻摇头:“你我因才学相逢,也因才学而论道,我之姓名身份,又或者你之姓名身份重要吗?”
如此反问,倒是让晋北一下子释然起来。
“说得也是。”
“快快请坐。”
在熊横的招呼下,两人落座。
寒暄当中,两人连续饮酒三五爵,熊横又劝说晋北吃了一些长案上的食物。
赶路之人,风餐露宿乃是常态,十顿里倒是有十顿都吃不饱。
“多谢公子盛情,话说这一月当中,我都没吃得这般饱了。”
“无妨,宝剑才赠英雄,我做为东道主又何足道哉,刚才闻先生之言,是韩三川之人,所学农事?”
熊横出声问道。
农家的创始人许行,乃是楚国人,其人又入过三晋游历,沿路多有讲学授课,因为在韩三川之地会有农家弟子,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农家所重,乃在政治,而非是真正的去研究农学,而刚刚晋北对农户所云草木灰与堆肥之法,皆是轻于政治重于技术,又与传统意义上的农家弟子,略有些不同。
“正是,我三川晋氏,本为蔡氏家臣,略有封地,略有牛马,也略有些家财,因此少年之时,便去过新郑、大梁、安邑之地求学,学了一些道墨之法。后遇韩王变法,大兴郡县,缺少了家资,便中断了学业,为蔡氏所授学。因喜于农事,对其也是多有习之。”
似晋北这样的落魄士子,放眼整个战国都不少见。
自魏文侯以来,天下诸国纷纷变法,改分封为郡县,如此一来就会有许多的小氏族,失去自己的土地,从贵族一下子落魄成为士子。战国四大公子都号称门客三千,这些门客从何而来,其实就是这些落魄了的士子。
新郑乃韩都,大梁乃魏国国都,至于安邑,在几十年前还是魏国的国都,天下最具富饶的风流之所,多少的人才都是从这里走出,如商鞅苏秦之流,都是从这里入秦。
只可惜当秦国的锐士跨过大河,攻下了河东几座大城时,魏惠王就再也坐不住了,将国都迁到大梁去了。
“后来有一年,有农家师许子,率领弟子数十,途径三川之地,我曾有幸听其授课,跟随其学习农家之道,后来自觉许子之道,也并非我之道,才有这立志要编著农物书一事……”
熊横问,晋北答。
两人在一问一答间,晋北将其所学来历,然后游历了多少地方,俱是说了出来。
“……我从九原而下,经魏上郡而到韩三川,后从三川在下,入楚国境内,又到这郢都之野,遇到了公子。”
这九原郡乃属赵国,九原再往北,就多是草原与森林了,魏国上郡便是河东,因其在大河之东而得名,看起来晋北已经游历不少地方了。
“我明白了,农家之农,乃是神农之农,乃是从政之主张,而先生之农,乃是农事之农,重在土地,是有相似之处,可不能混为一谈也。”
晋北闻之,自以为遇到了知音,立即大喜起来。
“公子真是博学多才,我随意一说就能领悟过来。”
“哈哈,这有何难,不瞒先生说,我亦是对涉猎于农事也,如堆肥之法草木之法,可令地能多产;又如冬种冬物,夏植夏物,可不至于土地空闲;还如兴修水利,则可使农田灌溉得当,甚至农具的改进,也可提升土地所产!”
熊横在以前学历史的时候,曾学到唐朝发明曲辕犁后,不仅让犁车更加轻便,而且利于掉头了转弯,犁地的时候也更深了,更加有利于农作物的耕种。
楚国如此多的土地,倘若能改善农业耕种,那所产出的粮食,必然可以养活更多的人,现如今就缺少了这样一个人才。
听到熊横如此说,晋北眼前一亮,就如同见到知己一般。
“公子所云俱是利弄之法,我游历天下之地,便是在寻找这利弄之法,也曾亲眼见到魏国上郡之地,水利疏达,不负农田,可为天下之最!”
战国七雄当中,最喜欢搞水利建设的是魏国和秦国,魏国虽没有秦国的那般浩大,但胜在发起的早,上郡的水利冠绝天下的时候,秦国的郑国渠、都江堰都还没有开始了。Χiυmъ.cοΜ
“我冒昧一问,先生年岁多少?”
熊横话锋一转问道。
晋北长叹一句道:“说来也是惭愧,今年四十有三,垂垂老矣,如孔夫子之云,从不惑而至知命也!”
熊横笑着摇摇头:“不管是知命也好,还是不惑也罢,先生可曾想想,人生能有几个四十三呢,何以为学,为何而学,皆为其用也,倘若不用而光学,又有何用呢!”
话到这里,他又起身指着四方沃野:“先生且看,农事一学,不在其言,不在其书,而在其功,何为功,躬身是也,难道先生以为只此一言,就能倾尽心中抱负吗?”
显然,熊横是对其起了招揽之意。
汉武帝能从一群马腹中将卫青给翻出来,他一样也能从泥土当中,将晋北给翻出来。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晋北竟然潸然泪下。
“唉,公子之云,我又何其不思,可如今天下大争之势,方纵横兵、法为之有用,其余岂可入君王之眼,我若是不思著书,怕是十年之后,连这点儿学识都留不下来!”
春秋战国时期,正是百家争鸣,各种学问蓬勃发展。任何一个有学问的人,就像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肚子里的学问要是不生下来,迟早会郁郁而终。
既然仕途不得志,著书也是一个选择。
“先生又何须悲痛,难道先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何人?”
猛然间,晋北抬起头来。
“公子是有意举荐于我?”
“先生既有大才,如何能不被重用,我有一策,先生要不要一闻?”
晋北闻之,立即点头。
他哪里能够想到,面前的这位会是楚国的王。
“这郢都城外,有一东方学宫,先生就请到那东方学宫修学著书,那学宫中东方堇是我好友,先生尽可放心。等到过些日子,我若有机会见到楚王,必然会举荐于你!”
士子求官、毛遂自荐在当代是一种美德。
包括张仪之流,也都是自己求见秦王,然后求来了官,晋北听到能见到楚王,岂会有拒绝之理,当下立即说道:“多谢公子知遇之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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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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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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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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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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