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晚我可听得真真的,骚狐狸还没出小月,留老爷春丫头共处一室,那声啊叫得一个销魂!”
此言一出,那些个没嫁人的小丫鬟们羞红了脸,急急转过身儿。
吴家婶子唯恐失了精彩,压低声音道:“听闻她房里常备秘药、各式玩械……”
“你个没脸没皮的老畜牲,敢编排我家夫人。”
大伙正听到兴头上,没提防突然打哪冒出个粉衣女婢。她右手倒拿着一柄大扫帚,胸腹因着怒气不住起伏。
来者竟然是二房唯一的下人——翠儿。
见这混不吝的架势,有丫鬟心生胆怯,忙不迭地撇清干系。也有地位较高的嬷嬷使得好手段,边是劝解边是施压。
虽说大伙都是桃庄的奴才,可也分个长幼有序,辈分高低。这翠儿进庄子前后不过一年,又是由婢女出身的二夫人亲自挑选,平日里自是没少受各处奴才刁难。
可正因她不是家生婢女,跟这些辈分较长的婆姨并无瓜葛。所以始终忠心耿耿,不受拉拢。
果然翠儿对出言讽刺的嬷嬷丝毫不放眼里,叉腰怒骂吴家婶子后背长疮,肚脐眼流脓,骂完还挥舞笤帚作势要打。
躲在暗处窥探的沈眉倒颇为意外,单从闯进的小姑娘衣饰判断,她应该只是个粗活丫鬟,而且服侍的主家地位也不高。
难能可贵的是她一心护主,能不顾身份以下犯上,足见赤诚,只是行事过于直楞。
若说后宅争斗,往往一句话就能害人性命,像吴家婶子这类倚老卖老,惯是欺软怕硬的角色反而不足为虑。
因为会叫的狗,伤不了人。
沈眉自是不会卷进纷争,在摸清桃庄水深前,韬光养晦便是最好的选择。
她收敛心神,将视线转回园里树下。
大庭广众之下,吴家婶子何时受过这等窝囊。她承蒙赵氏太祖厚爱,就连老爷夫人都从未说过重话,如今被外来的小蹄子伤了脸面,顿时不依不饶发疯地冲上去,与翠儿扭打起来。
场面瞬间混乱不堪,拉架的,帮手的,呼啦啦挤作一团。
见势不妙的小丫鬟,撒开脚丫跑向管家宅院。
那厢翠儿愈发勇猛,仗着年轻摆脱四周围攻的老婆子,径直用指甲抓花吴婶子的脸颊。但随即就被众婆子按倒在地,扯掉头发,撕开衣裳。
吴婶子径直骑在她腰间,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的猛扇,扇得小丫鬟嘴角直流血。
“你这贱丫头,敢和老娘叫板,简直是茅坑里找屎!”
尽管寡不敌众,翠儿仍瞪着血红的双眼,凶狠冷冽。
她自幼命苦,如若没有二夫人收留,早年她就饿死在街头,连尸骨都会被野狗啃食殆尽。故而整个桃庄,翠儿只认夫人一人,只对夫人真心。
“贱丫头,叫你瞪老娘!”
啪啪啪,又是几巴掌下去。
看着小丫鬟遭受围攻,那股子倔强感染到暗处的沈眉,熟悉的场景在脑海浮现,翠儿那张脸恍惚换作幼时的自己。
没有人生来就是强者,弱者只有趟过血泪往前走,直到变得强大。
她黯然的抽离回忆,俯身捡起几块碎石子。
“哎呦!”吴家婶子吃疼,急忙缩回手臂,扯着嗓门干嚎哪个龟孙暗算。
就在第二颗石子即将脱手,沈眉敏锐地瞧见远处匆匆赶来的中年管家,以及一众家丁。
来者可不是善茬,自然是能避就避。
须臾间,她悄然混进围观劝架的女婢之中,用略显宽大的衣袖遮挡,掩饰方才她并未在场。
有眼尖的婆子已然停手,陪着笑脸退到边上。周围的婢女更是低着头,畏畏缩缩起来,生怕无辜受到牵连。
倒是吴婶子瞧着昏厥的翠儿,还不肯罢休,嚷嚷着提桶水泼醒这小贱人。
“还不去打水!没听见吩咐?”管家轻哼出声,顺势朝着身侧的奴仆示意。赶上去好戏,他定要瞧瞧桃庄何时成了泼妇使性的地儿。
面前的婆子挤眉弄眼,索性假意咳嗽起来,这才让吴家婶子有所警觉。
“哎呦!什么风把管家您老给吹来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吴家婶子连忙起身拾掇好裙摆,作势便要相迎。
“吴家婶子,您也是宅子里的老人,你来给小丫鬟们讲讲,这后院奴婢殴斗如何作惩?”
“您老有所不知,原是这翠儿刻意寻仇,姐妹们怕老身伤着筋骨才来帮衬。您啊是活神仙,赛诸葛……”
一个抬手止住奉承话,管家心知肚明。对付此等能言善辩,狡诈圆滑之徒,若想让她俯首帖耳,光用礼义教化往往收效甚微。反容易让她仗着根基深,颠倒黑白浑说因果,到时再拉帮结派作伪,脱罪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故而管家不容她辩白,直接用强硬手段压她就范,才是上策。
“这!”见管家满目肃穆,吴家婶子踌躇间只得一跺脚,将责打十板的规矩说出。
不过她仍抱有侥幸,毕竟法不责众,殴打的又不只她一人。一个巴掌拍不响,何况大伙都可以作证,分明是翠儿先起的头,动的手。
躲在人群里的沈眉,听着泼妇不遗余力地抹黑,手心的石子又再度弹出。
直叫吴家婶子脚底哧溜,摔了个四脚朝天。
大伙见她丑态毕露,也只能憋着笑,不敢过于放肆。
管家冷眼扫过众人,将目光望向眼前。琇書網
如今这可怜的翠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再挨几个板子,怕是直接抬进乱葬岗了。
他慢慢踱步思索,神情愈发难看。
莫非二夫人真是命犯煞星,好不容易母凭子贵摆脱奴籍,前脚滑胎不说,后脚身边的婢女,一死一伤。
想到尸骨未寒的春丫头,他犹如芒刺在背。
想他服侍赵老爷良久,桃庄虽偶有苛责奴婢的事发生,但多半也出不了大岔子。无外乎主子使气刁难,做下人的受些委屈罢。
可若接连出现婢女伤亡?
不再犹豫,管家忙令仆从把翠儿送回里屋,又拿他名帖去请大夫过府医治。
妥善处理伤者后,他才转身对吴家婶子等说道。
“家有家规,吴婶与翠儿起争执理该受罚,念其伤势为重,姑且将这顿板子押后。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齐齐摇头。
“吴家婶子你既是长者,何必屈尊与小辈计较,莫失了身份。”话音刚落,又转向先前一并行凶者,“见两人糊涂也不劝解,光在旁煽风点火,再有下次休怪我按同罪处罚。”
一句句掷地有声,有理有据,甚是威严有纪。
管家自是知晓这些个嬷嬷婆子做派,为防再生事端,适时敲打敲打才好。
刚要离开,方才取水的奴仆凑到跟前,与其耳语一番。
是了,二夫人所住的流芳斋总共两位婢女,现翠儿伤重无法赴职,总不能凡事让主子亲力亲为。传出去桃庄还有何颜面,老爷定然因此怪罪,需得赶紧填补缺位。
只是这人选……
众女婢碍于煞星传闻纷纷低首,有些径直背过身儿。
在她们看来,流芳斋里外透着邪气,冒着性命之忧去伺候一位并不得宠的主。这亏本买卖,谁去谁就是别有用心。
没曾想不过换名女婢,竟颇费思量。管家心里打起鼓。
女子善妒!大夫人院里的指望不上,剩余的不是自视甚高的老资历,就是懵懂无知的幼童。
正左右为难之际,视线猛然停在新来的女婢,名唤沈眉的丫头。
管家忆起今晌午跌倒耽搁送伞,还替她请过情。这丫头才进府没两日,定没有听闻传言,身家清白又与后院并无瓜葛。
做事虽有些毛糙,但悉心调教即可,想必二夫人断不会嫌弃。果真是上上选!
几乎是同时,沈眉就感知到异样的目光。
待管家开口安排新的差事,她丝毫不觉有异,爽利应承。
对于管家所谋划的沈眉自是不知,不过她潜伏进桃庄,本就是查找小春尸骸谜团。至于具体做什么差事,服侍哪位主子,与她而言并无区别。
沈眉一门心思都在猜测,西苑那与小春拥有相似容貌的人,在这桃庄是何身份。难不成是看守那的婢女?
可回想女子通身衣饰,却与普通奴婢有所不同。
“你这丫头怎么闷头直行?”管家原本在前领路,回头便瞧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看路看路!别又摔一跤。”
“奴婢知道了。”
沿着迷宫似的庭园左转右拐,经过绿柳垂髫,粉墙环绕的曲折游廊,迎面一个臃肿身影扑来。
刚巧遇到最初共事的厨娘,沈眉下意识便要寒暄。
不想厨娘一改往日慈善,眼色瞧着说不出的怪异,似乎很惧怕,又似乎有话要说。
不远处,还有二三个帮厨的丫鬟,交头接耳地议论。见管家面泛薄怒,才闭紧嘴,对着沈眉笑了笑。
“赶紧走,天要黑了!”
原本寻常的话此刻传入耳中,分明带着催促。
众人的反应一一落在沈眉眼里,她暗道不妙。想必流芳斋绮丽院名下,隐藏着令人生畏的东西。
想想也是这理,若是个活少事简的肥差,又怎会落在新人手里。府里成了精的嬷嬷婆子早挤破脑袋,各施手段抢夺。
“这便到了!”管家停下脚步。
沈眉闻言抬眼打量,正前方出现一堵白墙,顶部覆盖黑瓦,墙头呈连绵起伏的波浪状。中位虚掩着红漆月洞木门,门上蓝绿底色的匾额书“流芳斋”三字。
侧耳细听,隐隐还有古琴声……
彼时黄昏将至,西沉的暮色由淡转浓,犹如水墨描画出寒夜。阴影一点一点吞噬残留的白昼,带离地面所剩无几的余温。
风乍起,沈眉只觉从头冷到脚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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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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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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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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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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