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这一天,旭日初升,天色还蒙蒙亮。
陈庆之早早换了身喜庆的吉服,骑着高头大马,备上花轿,点齐镖局的一众兄弟,浩浩汤汤杀奔钱家。
兴许是纳征之日,陈家出的聘礼实在惊心动魄,足足一千两白银,都快够得上寻常官宦之家婚娶的规格了。
街头巷尾,不少起早赶集的货郎庄户,纷纷凑上来看热闹,顺便也是沾沾两户人家的喜气。
胡雪媺当初为自家儿子敲定这么多的财礼,其实也存了给未过门新娘子一个下马威的心思。
如今年景,大户人家重嫁娶,女方的嫁妆往往得是男方的两倍左右,否则就是低人一头,女儿嫁过去也免不了要被婆婆刁难。
一千两银子的聘礼,纵然是威远镖局家大业大,也好一阵大费周章,赔了镖局半年的收成。
然而等邱家的嫁妆到了,胡雪媺立刻哑了声音。
邱道荣是当真疼爱自家闺女,绵延二里的红妆,不光给足了六十四抬的全副嫁妆,便是额外加上的那一口北辰宝刀,就不是金钱可以衡量。
这位山贼大当家虽说是强行嫁女,但诚意却没有打半分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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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到正门口,陈庆之就被自家娘子的娘家人挡住了去路。
为首的两人颇有些脸生,那位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的五当家,并未出现在拦亲的队伍中。
仔细想想,往日就是这位负责打家劫舍,城中几户吃过苦头的富人对他不要太熟。
今日倘若真出现在这里,怕不是分分钟喜结良缘变成缉拿要犯,邱道荣也不想在自家闺女大喜的日子找不痛快。
“你就是陈庆之吧,老五和我们说过,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带头的中年男子将新郎拦下,笑眯眯地从身后摸出一个泥封红纸的瓦坛。
“乐怡可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想把我们家宝贝闺女娶回家,可不是那么容易,这样,只要你能不皱眉头把这一壶酒干了,就算过了二叔我这关。”
说罢拍开泥封,登时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光是闻着味道,就知道这酒度数绝对不低。
“二叔都这么说了,庆之要是再推辞,未免有些太不识好歹。”
察觉到眼前之人想必就是黑风寨的二当家,陈庆之稍作思考便一口应了下来。
长春真气温养五脏六腑,只要不是像上次在登州府,被十几个叔叔伯伯一同灌酒,他自认区区一坛酒,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倒他的。
“好小子,有气魄!”
将酒罐递到对方手中,二当家抚手示意道。
陈庆之端起酒坛,也不矫情,抬头就往嘴里灌起来。
酒水入嘴,少年就感觉到不对的地方,味道太寡淡,根本不像是那股酒香应该有的烈度。
片刻,立马反应过来,到底是大侄女出嫁,这位二当家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只是假装刁难的考验酒量,实则除了坛口一圈用烈酒擦拭过,里面灌着的不过是清淡的水酒。
休说一坛,便是在场众人一人敬一坛,除了膀胱憋得慌,根本就喝不醉人。
“姑爷好酒量,咱这一关就算你过了。”
看着陈庆之这么爽快就把一坛烈酒灌了下去,众人不知有假,纷纷喝彩道。
过了为首的二当家这关,剩余的人就好办了。
都还没等他们开口,身旁三叔家的二小子早得了陈庆之暗示,拿出红包就热情迎了上去。
嘴上一边说着吉利的话,身体一边暗暗使劲,愣是要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
其余镖局的好小伙们也不敢示弱,都是习武之人,气血方刚,兼之二当家此次本来从黑风寨带来的人就少,钱家仆佣又多是老弱妇孺。
楞是一路挤到邱乐怡出嫁的闺阁门外,让钱家处心积虑的一番布置都泡汤。
闺房里的邱乐怡,正由全福太太帮着开脸。
开脸者,女子出嫁时,由全福太太用细线,把脸和脖子上的汗毛,全都绞干净,并修齐鬓角也。
听见外面热闹起哄的喝彩,少女心头满是娇羞,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毕竟是自家少东家娶媳妇,大家都有分寸,只是故意的大喊大叫,绝无人敢硬闯进去。
陈庆之就这样光明正大踏进了钱家,拜过岳父,便牵着红绸带,领着大红盖头下的邱乐怡,出了娘家的门。
待新娘子登上花轿后,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一路往陈家那边过去。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陈镇南坐在首座上,拈须微笑,接受了陈庆之夫妻二人的跪拜。
如果说之前还对这桩婚事有些不满,可当看到自家儿子成家立业的那天,老镖头还是忍不住感到由衷的欣慰。
“老夫没什么别的吩咐,只望你们夫妻和睦,早日能让我抱上大胖孙子。”
瞧着眼前一对璧人,陈镇南哪还有半点敲打的打算。
“妾身明白。”
公公一番话说的邱乐怡羞红了脸,扭捏着不敢抬头,生怕露出什么端倪。
陈庆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自家娘子的声音,声若黄鹂,仿如玉珠落盘一般,好听之极。
见自家老头子都高抬贵手地放过,胡雪媺这时候也不好显得太刻薄。
简单吩咐了两句,拜堂礼毕,陈庆之牵着红绸带,将邱乐怡领进了洞房。
闹过洞房,又出去敬了一圈子酒,等再回到房内,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
靠真气将体内酒气逼出,陈庆之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登时清醒过来。
望着床前叠手端坐的新娘子,二世重开的少年居然难免也有了些悸动与忐忑。
随手拿起桌上镶金的乌木杆,缓缓挑起盖头,一张宜嗔宜喜的芙蓉玉面,呈现在陈庆之的面前。
“嘶……”陈庆之吸了一口冷气。
饶是已经见过画像,他也完全没有料到,自家妻子居然会比画上更胜三分。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尽管因为涂抹了好几层脂粉的缘故,显得面色有些过于苍白单薄,却依旧遮不住少女清婉明媚的容貌。
“我却未曾想过,娘子会生的如此出尘,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不过究竟是活过一世,很快调整好心态,陈庆之笑着举起桌上的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刚刚过门的少女。
“让夫君见笑了。”
未想过自家郎君会是如此的坦诚与大胆,邱乐怡脸色红的仿佛要沁出血,声若蚊蚋地答道。
知道新娘子脸皮薄,陈庆之也没有过多作弄。
二人交臂喝过合卺美酒,双目相视,彼此的呼吸仿佛都能打到对方脸上。
察觉到陈庆之呼吸渐渐粗沉了起来,少女有些惊慌失措地想要扭头推开,却不料被对方伸手一把牢牢地将藕臂捞住。
邱乐怡忍不住“嘤”地一声轻叫出来。
“娘子,我们该歇息了。”
随着一声惊呼,陈庆之一把抱过少女。
霎时间,喜烛摇曳,月色参差,漾起满屋溶溶春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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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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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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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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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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