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动不动,像是等待客人选取的货品,而现在是灵动鲜活的,鲜活其实也不过是一瞬,下一刻时,这一刻便成为过去。
过去,是看得见却拿不走的。
现在,其实是在不停的创造一个又一个过去。
如果不想回忆充满遗憾,就要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好好经营现在的一切,等现在变成过去时,回头看到的,就是琳琅满目,而不是千疮百孔。
蓦然回首,徐福看到了那个面庞黝黑、眼睛像月亮一样皎洁的少女,即便她现在不复当初朴实无华的模样,但她的心依旧是那样朴实无华,是一眼便能看得清看得见的。
他亏欠她的,而这亏欠,是回想过去时看到的一个难看缺口,卷着狂暴的风,在他心里搅荡,发出让他难以心安的呜咽与嘶吼。
从前困于“心”、困于“道”,因此可以暂时忽略这些,然而现在“心”与“道”功成身退,悄无声息的抽离,就像一夜之间搬空了一座大屋,大屋里原有的痕迹就再也无法被忽略了……
终有一日,他还是会走,她该如何挽留?
……
陈平最终没有等到雨雪天气,这一路上连续几天晴空万里,天气出奇的好,他的大车没能真正派上用场,因此一路上受尽了所有人的冷眼嘲笑。
当然,陈平很清楚,他们的嘲讽或许是出于真的好意,不愿看他如此辛苦驱赶马车,也许是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也许只是附和大多数人,觉得嘲笑他现在的样子,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是没有恶意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冷嘲热讽,至少徐福不曾笑过他,甚至还给他鼓励。
徐福曾经问陈平:“所有人都不喜欢它,你为何要这样辛苦一个人坚持把它驾回去?”
陈平诚恳的说:“他们都觉得它很丑、很笨重,没什么用处,不愿意带着它,但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它,不是因为是我制造了它而说它有多好,是因为我知道它不仅不丑、不笨重,而且很有用,所有人不相信它,所有人都抛弃它,但我不能抛弃它,我也没想过因为别的人说它不好就抛弃它,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它的好。”
徐福感叹说:“就凭这句话,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陈平哈哈一笑说:“我这话有何特别之处呢?”
徐福说:“如果你不是虚情假意说的这番话,那么我确信看到了你的内心,你的内心注定会让你成为了不起的人。”
陈平挠头一笑道:“其实,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有一颗怎样的心,先生与我说说,我到底哪里了不起。”
大多数人听了别人的夸赞都会否认,以表示谦虚,然而陈平不同,他竟是要听人再说缘由。
刨根问底的人,若不是痴,那便是傻,可是谁都知道,陈平不仅不痴也不傻,反而很聪明。
天知道,说一个人好,很容易,但要说哪里好,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说的好,也就罢了,说的不好,好,也就成了不好。
徐福还是满足了他的心愿,公平公允的说道:“在我看来,你能看清什么是正确的,你能做到不被自己的情绪影响判断,也能做到不被别人的情绪影响判断,你有足够的毅力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如你这般,当然前途光明。”
这时候陈平才表现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他十分满意又略带羞涩说:“先生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
他并没有保持这样的羞涩太久,很快便恢复了得意的神采拍着胸脯说道:“不瞒先生说,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能做一番大事业。”
大事业,又是大事业,天下哪里有这般多的大事业。
不过,也许他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夸你两句,莫要得意忘形,你要知道,这个天下的确有多少比你强的人,有多少自以为了不起却死的很惨的人。”
这句话当然不是徐福所说,徐福不会说这样直接的话,如果他想说,会采用一些委婉的说辞。
幽若与徐福形影不离,她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徐福身边。
很难想象,这有些不近人情,有些咄咄逼人,甚至于有些尖酸刻薄的话语是从这样一个美貌女子口中说出的,但是如果想到,按照辈份儿,她算得上是陈平的姑姑,以长辈的口吻看来,这句话也就不那么难听了。琇書網
陈平不怕老城主,不怕徐福,那是因为他们不会在某一件事上为难自己的,而他惧怕幽若,又是因为幽若不仅会为难自己,还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与之相比,只是用言语抨击,足够仁慈了。
陈平在幽若面前立刻变得唯唯诺诺,只有低头认错,不敢再出言狂妄,幽若显然也很满意。
显然,此刻幽若是要他从徐福身边离开,陈平知趣。
……
回到云梦城后的第一天,便下了一场大雨,大雨来的迅猛,许多人来不及到屋檐下避雨,便被倾盆而来的雨水打湿了全身的衣裳。
如果大雨早一天来,陈平的大车就能向人们展示它的作用,然而现在它还是被停放在无人关注的某个角落里,与灰土尘埃作伴。
世间,总是有遗憾的。
陈平每每经过大车时,都只能无奈的笑了笑,像是难兄难弟,彼此从对方身上寻找慰藉。
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出头之日,可是有时放弃与否不由已定,例如这世间会有死亡,例如这世间会有腐朽。
大雨突如其来,云梦城经历短暂的热闹以后便归于宁静。
雨声滴滴答答,雨落屋檐,惊走檐下躲雨的飞燕,一对儿飞燕振翅在半空掠过,雨水打湿羽毛,因而使得它们飞翔的姿态显得极为笨重,飞不远便落在道旁的一株老树的枝杈上。
雨落在老树上,似是给枯败零落只剩下一身骨架的老树涂抹上一层油脂一般,印着云梦山的山,印着云梦山的水,印着云梦山的民居那青瓦白墙,这些色彩在老树凹凸不平的树叉上闪动着,变了原有的形态却是别样的流光溢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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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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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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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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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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