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不能教他,却给了他无限的安慰,从他给他一把剑的时候开始。
他给他的剑,不是杀人的剑。
他很想成为他,可终究没能在有限的时光里说服自己,大概,他知道了,会失望的吧。
徐福看向月儿问道:“你呢?”
月儿竟是有些羞涩而不敢直视,似是心里想到些什么,面颊上有些微微泛红。
月儿回答:“我会在云梦城多织一些布,多种一些瓜果,等羽儿回来。”
“倘若他回来时,是一身尘土,又或是一身荣光,你还会想要等他吗?”
“只要他的心不变就好。”
“这世间除了心,还有更多的东西,荣华富贵以及万众瞩目,你确定只要一颗心吗?”
跟随徐福久了,月儿也看清了世间一些事,这世上,最难得一颗心,万事万物都瞬息万变,不过是过眼云烟,浮云一般的东西不值得留恋,人心更易变,如果心不变,其它改变,又算得了什么?
月儿欢快且毫不犹豫道:“月儿只要一颗真心就好。”
一颗真心。
一颗真心恐怕还不够。
季布依旧沉默不语,心中却是默默念着,这个小小少年心虽懵懂,但他感觉到自己所在乎的一些东西正在一点一点逃离自己的身边,眼睁睁的看着,却不敢伸手去抓,怕打扰,怕是对方不需要。www.xiumb.com
不是不想努力,而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意,再如何真挚的心,也只是一个人的。
春风过境,千里迢迢,却不是为他而来。
这一路上被春风化开的,也不只是他这一棵枯枝,他知道春风不会在他这孤零零的枝杈间长久停留。
他不是月儿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他可以被替代,然而羽儿在月儿心中却不会被替代,羽儿的心,才是她最终要驻足的地方。
一颗真心还不够,应当有两颗同样的真心才是。
徐福果然是该问到季布了,徐福问:“你呢?季布。”
季布受宠若惊,不想先生会问起自己,有些紧张忐忑的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成为一个好人。”
季布的回答出乎徐福意料,他点头称赞道:“做好人难,不过,你已经是一个好人了。”
季布却低头失落踌躇了许久才说:“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我不敢动,我怕自己一动便回不到原来。”
季布的胆怯溢于言表,他就如同一个饥肠辘辘的人舍不得吃掉手中唯一一个香甜的烤地瓜,他害怕吃掉了,就再也得不到了,他尚且还想不到烤地瓜很久不吃会坏掉,
不是永远守着,就能永远拥有。
徐福鼓励道:“这世上万事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停在原地,你就不会看到更多的风景,迈出你的脚步,不忘初心便是。”
季布看得出徐福眼睛里的亲切期待,那眼神看他与看羽儿并无不同,他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流民,若非月儿,他如何能遇到徐福,又如何能穿好衣吃饱饭?
像他这样的人,被人忽略才是理所应当,可徐福从未忽略过他,这让他感恩戴德。
他撇开方才的失落,振奋道:“是的,先生,我不会停在原地。”
徐福微笑点头又问:“如果千帆过尽,你落在最后会如何?”
季布摇了摇头老实的说:“我会坚持,直到超越。”
徐福摇头道:“坚持也许是一件好事,做一件事,当然要尽全力而为,但如果以后你觉得自己已然尽了全力,却依然没有作为,便不该在执着,如同走一条路,前路是万丈深渊,为何不能换一条路呢?只要不停在原地,退一步,进一步,都有必要。”
季布恍然大悟,憨憨一笑说:“我记住了,先生。”
问过三人,徐福本想闭目休憩片刻,不想陈平忽然在身后的大车上叫嚷道:“现在,先生该问我了吧!”
不待徐福反应,幽若已然十分厌憎的对陈平挥了挥手冷冷开口道:“你走开!”
陈平远远看到幽若的目光竟是全身一抖,险些没从马车上跌落下来。
这不公平!
当然,陈平只敢在心中埋怨,他也曾数次试图挑战幽若的权威,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而且结果不堪回首。
陈平安静下来,知趣躲开,幽若这才又重新问徐福道:“现在,你该想好如何回答我了吧。”
二人四目相对,一个人的眸子像是泛起阵阵涟漪的一池春水,一个人的眸子像是黑夜里放出光明的星辰。
春水清澈透明,星光明媚灿烂,春水印着星光,星光在春水里流淌与春水融为一体,经过来来回回的折返,渗透到了池水更深处的池底,池底有一层柔软细腻的泥,泥的下面是与大地连为一体的土地,这星光触摸到了池底坚硬的土地,而这土地像是在黑暗中沉寂了无数年,忽然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光芒那般欣喜,这从遥远的天上,从遥远的时光里缓缓而来的目光照亮了池水的深处,轻轻拂去土地上的沙石和泥垢,彼此都是无尽的温柔,无尽的小心,无尽的呵护。
徐福道:“我只是看到黎明的曙光,还未看到太阳升起。”
徐福说的简单,但是幽若听得明了,只凭一缕稀薄的曙光,谁也无法判断来日是否晴朗,他不会走,至少在太阳升起前不走。
他们一同看过许多日出,这一次,他们也会一同等待那一轮耀眼红日的到来,然后迎接晴空万里,迎接阳光灿烂。
蓦然回首,往昔时光定格在身后。
从渔村安宁的医馆,到山中孤寂的茅屋,再到坎坷曲折的奔波路途,一路上经过的所有繁华和腐朽,一路上经过的所有悲欢与离合,一路上看到的所有傲骨铮铮和鲜血淋漓,一路上看到的所有真情流露和尔虞我诈人心险恶。
经过山,看过水,有的远,有的近,有的清晰,有的模糊,看过很多的人,遇到过很多的人,也离开过很多人,有时是他们主动离开自己,有时是自己选择离开他们。
除了琳琅,徐福不曾在意过谁去谁留,留在自己身边的,始终都只有一个人。
幽若,是陪伴他时间最长的那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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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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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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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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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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