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哄完了舒舒,等她出房门时方觉天色暗了大半,浓厚的夜色饱蘸水露蒸汽,携星月蒙在肩头。
绿俏端了只暖手的铜炉塞到侯佳音手中,劝她去歇下,“小小姐这里有奴婢在照应着呢,您不必忧心,且去睡罢。”
侯佳音往后一仰,把脑袋枕在水色的石柱边,莫名惆怅,“舒舒会不会真的和他计较上了,若将来真的不认他……”
“小小姐不管要什么都是独占一份的,她有了别人就难再有,更何况是爹爹呢。”绿俏哄慰道,“说起来汲清小姐也是可怜人,好在脾性宽容大度。”
“舒舒是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里有不疼爱她的道理。只是长乐公主从前待我有恩,我自然不可能苛待汲清。”
“奴婢知道,想必郎君七窍玲珑心更能理解您。”
侯佳音点点头,顺着略显萧条冷寂的游廊走。直至手中红纱灯的光亮逐渐黯淡,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明灭的烛火攀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游弋,即便是在这等破败死旧的地儿照样熠熠生辉。时过境迁,艳郎仍旧清朗独绝。
蘸墨的狼毫于宣纸上落下最后的一步,裴韫方搁笔落于枕山之中,“有事罢?”
侯佳音本来是没什么事的,可是偏受裴韫这么漫不经心的一问,心里边的那团火蹭蹭一路燃至她的颊靥。
三分恼半分臊。
“我下午百无聊赖,顺手给你房间归整清理一遍你可看出来了。”
闻言,裴韫这才抬眸往她处瞧了一眼。见她老实巴交地别着手乖乖站着,倒也是万般难得。
他略一沉吟道,“难怪,案上放置的文章失了踪迹,反教我趁着月色赶制。”
侯佳音惊异地“啊”了一声,撩起雪色偏粉的眼皮心虚瞅他一眼,“我还以为……那张宣纸皱痕明显,就给它反手扔了箩筐了去。”
语罢,她又及时地补救道,“可是,你看看我有努力清扫地板的。笤帚质地粗劣,上头还有倒刺卡在肉里好疼……”
“以后这些事自会下人处理,不必劳烦你了。若是一个不小心让小娘子伤胳膊断腿,说起来还是裴某的不是。”
侯佳音原是想在他面前卖惨博同情的,哪里想到自己是画蛇添足反而教他给误解了。
她心里好着急,苍白地解释道,“不是的,是我自己想为你做些事情……”
“如今你我之间除了是舒舒的父母,还有什么关系让你为我伏下身段做这些个事儿。”
“不是的。”侯佳音说话磕磕绊绊,眼睫翻弄见扑闪得类如羽翅,“我其实想问问你,你我今后如何打算着。”
“小娘子问在下今后如何打算,不妨先问问自己所做之事所述之言可有无遮掩?”裴韫低低笑道,“譬如,那夜你见我为何那样畏怕,还有,笼里的莺儿又去了哪里。”
侯佳音浑身一颤,酸涩麻痹之感好似有万蚁噬心,由指尖灼烫传递至五脏六腑。
联想到午后庆俞的言论和自己心中半大不大的揣测,不由得与面前裴韫冷笑的模样联系起来。
“你是不是……”
裴韫咧嘴哂笑,“说起来,我亦有些好奇你是何时知晓的,是我掐死了黄鹂那夜,还是我之病因深究起来哪里都有蛛丝踪影?”Χiυmъ.cοΜ
“你怪我不告诉你吗?”
“侯娘子是天上的神仙人物,这种小事哪里劳烦您来告知。”
侯佳音别开脸,“你平日里模样清俊周朗,又瞧不出半点异样。即便是我亲眼所见也难以相信,我实在不知要如何开口……”
“还有呢?”
侯佳音迷迷糊糊地举目望过去,见他举止地轻佻勾唇道,“即便宁愿要我纳二色,也瞒着骗我自己身子的事儿。”
“你……”
“长乐临终前寄来了书信,称什么不忍见你我分居两地,故作此信详说了事情的前后因果……什么时候,你我之间还需一外人解释搀手罢?”
侯佳音哑然,大脑空骇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西北八月秋夜实在是太冷,心疼他是这样年复年、日复日地熬过来。
她咧着个哭丧脸,“我、我脚有点麻了……”
她惯会这样的。一旦碰上什么心虚的事儿、理亏的事儿和不愿详细明说的事儿就胡搅蛮缠、撒泼胡闹就给掩盖过去。
偏偏从前自己还着了她的道,竟也就被这样糊弄了过去。
裴韫心累,“你若是不想说我自然不会逼迫你,脚麻就回去歇下罢。”
侯佳音的脸蛋拧成了一只小苦瓜。
毕竟庆俞不曾给自己单独安排间卧房,然阿东与绿俏为了照看摇床上的舒舒本就挤在一张榻上睡,哪里还能给她腾出点位置呐。
侯佳音走不动道,就在裴韫如炬的目光中一步步朝他挪近。直到走到他跟前了,方期期艾艾地试探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莺莺,过来服侍夫君睡下。”
佳人软又酥,是三年冷夜里爱而不得的滋味,是孤烟一缕中切肤入骨的怅惘凄苦到,到头来在她怀里散作虚无。
侯佳音能够明显地察觉到,瞬息之间他微微耸立的肩背凝滞,与一层衣物下的蜷紧的筋肉。
“我极想你。”侯佳音的脸颊红得滴血,似是春末的芙蓉花开得怡情纵意,轻轻一捻就在指尖落了红,“你有没有想我?”
裴韫嗓音粗嘎,眷恋拂过她的眉鬓耳稍,着了魔迷了道地哑声唤,“莺莺、莺莺。”
此番还是侯佳音第一回主动,然而又好巧不巧地卡在了腰带这一关。甚至被缠得急躁了,使出了大力去拽。
裴韫无奈摁住她两只作乱不停地手,“莺莺。”
她一怔,试探地迎唇送上,却被对方灼烫的手抬送起下颌,桎梏了雪颈动弹不得。
“你可知我母亲是怎么去的?”裴韫摩挲着她细嫩的颈,意味不明地问道。
侯佳音的身子渐冷下来,“知道。”
“父亲离世后她便犯了疯病,不过三年后也香消玉损。谁知道我还有多少时候……”
“只要不平白受了刺.激就会好好的啊。”
“那你可担保我从今以后心绪平稳不受它事左右?”
侯佳音郑重其事,“不会。”
裴韫失笑,刮了刮她的一点琼鼻。
“就连我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病因病理,哪里能教你做出这样的担保。你倒不如回去嫁个富贵人家,不用跟我受这份苦。”
她又不肯,借势赖在他身上不想起来,“若是我带着舒舒嫁给旁的男子,说不准你还要千里迢迢过来给我剥皮抽筋。”
裴韫正色,“所述之言句句肺腑,绝无掺假。”
侯佳音的脸白了又黑,黑了又青。说话的调调也无方才泰然安定,“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裴韫已背对着她起身。
不忍看、不想看也不愿不舍去看。
“你自己再想想罢。是做个半死不活的流民之妻,还是嫁户可靠人家从今往后平安无虞?”
“你若不亲自看着我,怎么会知道我嫁给旁人必然是无灾无忧了——”
话未尽,房间的木门一开一合,房间就只留惨败的一烛一影。
……
自那夜后,侯佳音就鲜少见到裴韫了。偶尔见到裴韫的时候,无一刻见他不是在忙的。
不搭理她也就罢了,可是怎么舍得满心满眼是爹爹的舒舒啊。
在不远处荡秋千的舒舒见娘亲又坐在石阶上发怔了,忙踩着小碎步过来哄道,“舒舒玩够了,该轮到娘亲了。”
“娘亲是大人了,不坐秋千。”侯佳音把女儿搂在怀里,“这是汲清姐姐的秋千,舒舒借来玩儿的时候可曾与她说过呐?”
小丫头的心气极傲,若汲清在时决然要呆到离她四五丈远的地方。只有汲清不在的时候才敢去攀秋千架玩儿。
舒舒晃晃脑袋,悄咪.咪地朝汲清房里看了一眼,“她一大早就出去啦。”
“出去了?”
舒舒点点头,却始终再不肯说上一句话。
“别是一个人走出去的。”侯佳音暗自着急,起身去寻院里的下人,“舒舒应该早些与娘亲说的,汲清年岁还小,一个人出去若是遇上什么坏人、迷路了可怎么办好?”
舒舒抱着侯佳音的腿不让她走,“不会的,她不会的。”
听说,汲清是去买小马驹啦。
可是舒舒只敢在心里说。
小孩子玩儿性大,每天就是吃了玩儿玩了睡,身上好似有使不够的力气。舒舒晨昧时分就已穿戴齐整,跑出去戏耍。
裴韫带汲清去买小马驹的时候,恰好被呆在墙角掏蚂蚁洞玩儿的舒舒瞧见了,两人还是手拉手一道出去的。
“娘亲别担心。”舒舒奶声奶气地哄道,“舒舒亲眼看到认识的人给她带出去的。”
孰料侯佳音不依不饶地问,“院里也就那么几个下人,我怎瞧见一个不少?舒舒,你若与娘亲撒谎,娘亲便要生气了。”
“是裴韫!”舒舒生气地一跺脚,“舒舒没撒谎,他给汲清带出去玩儿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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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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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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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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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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