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晕开零星光斑,即便是闭眼,也仍在她的眼中晃晃悠悠地打转儿。侯佳音像是是承受不住眩晕地随手抓住一条藤蔓。
她略显呆滞地凝固在丛簇繁绕的景,像是画里失了生机褪暗的美人。
“小娘子……”绿俏不敢去看她的脸色。
侯佳音回过神,嘟囔了句“晦气”。
“咱们回卧房吗?”
“回卧房?”侯佳音扯着细碎的嗓儿,划破覆盖花苑上空岑寂幽远的气息,“我才刚出来呢,回去作甚,看他的脸色啊?”
“许是……许是郎君方才没看到您呢。”
“你是不是觉得骗着我很好玩?”
绿俏不大敢吱声了,只埋着头预备受着自家小娘子劈头盖脸的一顿责怪。
侯佳音却是意料之外地收了声,懒散着迈了步子往前,“你随我再继续走走罢。”
侯佳音头顶着艳阳,绕着花苑足足行走了四五圈。也不知赌气了还是怎的,只一个人生了闷气。
脚下生风,越走越快越走越迅速。
妆花了,发髻散了,漂亮的小衣裳沾上汗渍,黏糊糊地紧贴在身上。
侯佳音咬着白牙,被烦乱的思绪纠缠得心烦意乱。她好像终寻出几味无趣来,才转了弯儿,“回罢。”
……
侯佳音回卧房时,阿东正候于房门口。见侯佳音来便立刻围上前去,“小娘子,大人正在里边呢。”
侯佳音端着凌厉愤愤的眼风儿朝着卧房方向一扫,徐徐递着步调往房里踏入。
瞧着也无大怨气。
身后的绿俏阿东不由的松了口气。
倏尔,轻扶于门框的红酥手使劲用了力气,“哐当当”得一声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把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的两人不由露出苦笑。琇書蛧
裴郎君这下是遭了。
侯佳音步入房内,径自落座添茶,足足喝了三两盏茶水方止热怒。
她漫不经心地环视一眼周遭,见榻前站立的男子身躯微垂,遮遮掩掩着不知在做些什么事儿。
侯佳音重重地咳嗽几声。
她心里不痛快,定然也是要叫他不痛快的。
可裴韫自始至终未收到打扰,也不曾回过头来,显然是极其沉浸极其陶醉地投入于某事。
起初,她只在旁冷眼看着他窸窸窣窣的一阵阵响动。然而时间愈久,心中之好奇愈甚,好似有千百只爪子抓挠着心尖尖。
侯佳音抿唇,朝着他那处儿挪动脚步。她试探地踮起脚尖,努力地探头去瞧出个究竟。
与此同时,裴韫稍侧身躯,以极其刁钻晦暗的角度遮挡住了她的眸光。一片云雾中仅能见他的长指翻飞,捣腾着旁的物件。
侯佳音便禁不住诱惑了。
她疾走几步,紧巴巴地往裴韫身畔挤压靠拢。
背着她藏了什么宝贝呢。
还未探出个究竟呢,一截皓腕便被逮住了。天旋地转间,竟又被他摁倒在床榻。
侯佳音怒视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裴韫,你竟敢戏耍我!”
裴韫笑,沉静的双眸落在她双颊晕染开的绯红胭脂,“我可未曾做旁的事儿,可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侯佳音挣扎扭动了被桎梏住地双手,“你放开我!”
裴韫不搭理。
他笑得风轻云淡,又最是趾高气扬,瞧着她小花猫的脸蛋,“今日格外漂亮。”
侯佳音哼着一声撇过脑袋,“无需你开口,我自然知道的。”
裴韫“嗯”了一声,单手从广袖里掏出个小瓷瓶。轻轻松松地拧了瓶盖,在食指见抿开点点凝露香。
在他伸手去解侯佳音腰带时,侯佳音霎时间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愤怒地蹬着脚丫子要脱离开他。
裴韫“啧”了声,略不耐地拧眉,“闹什么。”
柔软的肌肤温吞地吸收着药膏阴凉寒渗的气儿。
侯佳音脸红得似要滴血,忸怩地扭着腰肢试图离他的手远些。
裴韫专注于手中的动作,直到重新为她系好腰带,方抽空瞧着她通红的粉面。
梨花带雨,烟视媚行。
平日里硬气得不行。昨夜榻上云雨时候,脾气却顶顶是软的。抽抽搭搭地哭,娇娇弱弱地吟。
裴韫一叹,刮了刮侯佳音香腮上细腻的粉金绒毛,“一日抹三次肿痛便可消除了。你若是不好意思让旁人来,就让奴才捎个消息给我,我来替你擦。”
侯佳音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她伸手推开裴韫,再是慢条斯理整理衣裙。
她提步前行,不要再搭理他了。
“要不要去看看你父亲?”
侯佳音顿时觉得自己有点丢份儿,可碍于侯策的事儿,又不得不转身与他说话,“什么时候?”
“现在。”
绷着的一张小脸起初是强装的正经冷漠,倏尔,又慢慢地缓缓地露出讨好欣喜的笑。
裴韫没工夫欣赏侯佳音的变脸,只是眺目远望窗牖的天,“时候不早了,需快些。”
“好。”
侯佳音还是难得与裴韫一道坐马车。
她特地挑了略远些的地儿,方启唇问道,“我父亲既无错处,为何要处以鞭刑,现下仍旧关着他?”
“明日皇帝亲审。”
“刑部的事儿不是由你来负责的,皇上怎会亲自过来?”侯佳音绞着细长的柳眉,不禁心慌意乱,“是不是父亲的事过于严重,故而……”
“不是。”
“你爹爹不会出事。”
裴韫掀起沉沉如炬的眸,烈猛如滚滚的火星子撒于她杂草丛生的心间,转眼便把她的思虑烧了个一干二净。
“你且等着,他毫发无损地从大理寺走出。”
语罢,侯策便轻阖上眼皮。浓密长睫是憩了的蝶羽,怜爱垂上眼下的疲惫的浓重乌青。
侯佳音见他此番模样,也是不再打扰。她侧耳听着车轱辘孤独单调的叫喊,将丝丝缕缕的平定安宁递往远方。
……
右相府与大理寺道途遥远。
侯佳音煎熬了疲惫困乏许久,终是保留了最后一丝清明下了马车。
裴韫前脚刚着地便被门口的侍卫拉走了,称是曾武严有要事商量,需请裴韫快些过去议论。
“你便去罢,你寻个人带我过去就成儿。”
侍卫朝着侯佳音点头哈腰,“大人,这位小娘子是……”
“吾妻。”
侍卫恭恭敬敬朝侯佳音鞠躬,弯曲的脊背要贴到胸背方停下,“夫人好。”
侯佳音佯装镇定,捏着手绢儿的掌心却是布满一层薄汗。她朝裴韫望去,“既然你事务紧急,便先去罢,等你忙完了我再来寻你。”
裴韫知她畏怕着五大三粗的军官,见那侍卫长相较为常的羸弱,稍放下心与他吩咐,“若是出了事,与我来说。”
“是。”
刑部,可以是洗脱冤曲而查明真相的地方,亦可置人于含冤负屈、生死不能的境地。这里有深明大义,亦不乏冤假错案。
叫人活便活,叫人死便不得生。
深渊的径路,装了锈迹斑斑的铁笼,弥漫几道弯弯血河,又不知囚禁多少嗷嗷低鸣的哭诉。
在这里,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一旦听到士官冰冷盔甲沉重踩踏在地的声响,要么是风声鹤唳地躲在角落,要么是扑天抢地地大喊冤曲,间或夹杂了义愤填膺的言辞。
湿冷的空气里,酿化开稠浓腥臭的血雾,被流动的风吹向四面八方,灌入鼻息,滚至喉咙。
侯佳音说不出话,也低落地不想再看周遭可怖森然的景,只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看着感觉的粉靴染上泥污。
侯策的牢房在尽头。
只见侍卫哗啦啦解下腰上拴住的一成串破旧混污的钥匙,对着依稀难辨的光影审视好片刻,方找到配对的钥匙。
“小娘子,到了。”
侯佳音艰涩地眨动双眼,慢慢落在靠在破落案牍上奋笔疾书的中年男子。被堵住的喉咙紧接其后地发出空落的一哭,“爹爹!”
侯策原本未把门锁的声响放在心上,反正是裴韫派些人过来象征性地一发盘问。
孰料过来的人是莺莺。
狼毫尖凝落着豆大的一粒墨珠,在侯策出怔的片刻功夫里砸落在泛黄的纸张。
“莺莺,你怎过来了?!”
侯策起身去迎的同时,侯佳音已迈着快步进了牢房。
侯佳音已红着眼睛把侯策打量个遍,“爹爹,你身子可还好,可有受伤?衣服还穿得好罢,吃食如何?……是女儿不孝,现才过来看您。”
“别哭了,爹爹好着呢。”侯策穿着单薄的囚服,却笑得云淡风轻,“你夫君是当朝的右相,又是刑部重臣,怎么可能让我受此劳苦?”
“可我听说……”侯佳音吸了吸鼻子,“我听他说,他命人抽了你五十鞭,明日皇上也会亲御以审问案件。”
“爹爹走正行得直,不会出事的。”侯策环视一眼屋里的陈饰摆件,笑道,“你瞧瞧,这里什么东西没有的?”
“你的夫君啊,体恤自己爱妻会担忧老父亲,便命人细细打扫过房间,又摆放了解闷的笔墨书册。原本牢房里布衾单薄,他便拿了自己的被褥过来。对爹爹施行鞭刑也是爹爹做错事……他不是替我挨了三十鞭不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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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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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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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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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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