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俏和阿东连忙上去哄。
“小娘子昨日前日里不是想要出去玩吗,等这阵子事儿过了,奴婢和绿俏姐姐一同与你出去。这京城一半大的地方,奴婢都是走过的——承天门多的得是瓦肆楼台,西郊边际残垣上的朝霞余禇最是绚丽怡情……”
阿东能说会道,半晌后终于将侯佳音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别处。
侯佳音破涕为笑,吩咐了绿俏去把父亲给的书信归整好,方转头扯了阿东的麻布衣袖,“你多说些,我喜爱你说话。”
“哎!”阿东心中激动愈甚。
她平日里是个不讨人喜的角儿,哪里能晓得能讨得裴大人怀里揣着的宝贝的青眼,不禁喜不自胜。
“奴婢是个粗人故而手脚麻利,平日里出府置办物件儿总是快些,总是挑着广济巷走过。这里面玄机可多着呐——”阿东颇为卖弄地顿声,“京城里韵事风流都是从那里传出的。您猜猜,今儿个出了什么事?”
“不管出了什么事,小娘子还是先用了早膳再说罢!”绿俏舀了勺热气腾腾的枣泥粥送到侯佳音的唇边,转头朝阿东使眼色。
阿东猛然间回神,方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时说了些什么荒唐话!
“小娘子还是先用午膳罢,等您用好了奴婢再来与您说。”
“你与我说!”侯佳音美目流眄,在两人身上打着转儿。她的脑袋忽而开了窍,竟未被二人糊弄了过去,“你们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m.xiumb.com
阿东是个管不住嘴的,也是个不会撒谎的。
在侯佳音的逼视下,她终于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吐出实情,“巷子里最近流传着一些事儿……听说、听说司马大将军的嫡妹出了事儿,好似下月便要与林探花成婚了。”
侯佳音一怔,“怎这样快?”
“是有别的原因,故而办的仓促……”
“为何原因?”
“奴婢也不明白内情,只是听巷子里讲故事的人说……说是屈家小姐霸王硬上弓,使了低贱卑劣手段强迫林探花娶了自己。据说,那日司马大将军翻遍全京城,才在一家偏僻的旅舍发现了失踪的屈小姐。据说抓到人时,衣裳也是不齐整……”
“嘭”得一声,是侯佳音摔落了绿俏手中的银勺。
她明艳的两颊浮落着一道红晕,捂着胸口气急败坏地骂,“枝枝为人向来正派,怎可能做出那等事儿?定然是林倪风那狗贼择了不干净的手段,把这盆脏水泼到枝枝手上。”
阿东和绿俏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正欲开口抚慰,裴家小夫人又不安分地提起裙摆要疾步往外走。
昨夜分明是被折腾了一夜,早个儿还是个恹恹欲睡的模样,现在又是精力充沛了,两个奴才都拦不住。
绿俏大惊失色,连忙堵门拦了她的去落,“小娘子打哪儿去?”
侯佳音的眉目是鲜活又盛满烈烈怒气的横,总归不是昨夜里啼哭的伤心,也不如前几日侯策出事时侯的黯然神伤,却也是叫人不好哄的。
“我便亲自去听听那些个人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有半句妄言——”侯佳音撇撇嘴,中气不足地小声补充道,“我要裴韫撕烂他们的嘴。”
绿俏一拍脑门,回过神想起庆俞方才过来说的事儿,“小娘子现提及裴大人,奴婢才想到一件儿事。庆俞方才过来传,说裴郎君午后会回。”
“他回来干什么?”
“奴婢亦是不知。”绿俏也是急病乱投医,无可奈何之下搬来裴韫来哄着自家小娘子,“您想着,大人与司马大将军私下颇有些交情,关于此事,他定然知道些内情。”
侯佳音脸色微有些不自然,有点不大滋味的往绿俏那边睇了一眼,“你倒是很聪明。”
绿俏微颔首,没去触侯佳音的逆鳞。待她脾气略微消下去后,方又去寻问,“奴婢可是要替小娘子打扮?”
侯佳音慢吞吞往口中渡着枣泥粥,见它见了底儿,又拈了香帕子细细地擦嘴。擦完唇角无意间揩上的粥末,又埋着脑袋仔细认真拭着纤纤玉指。
直到再找不出什么地方擦拭了,侯佳音方挺直了腰慢悠悠地走。
绿俏正欲矮身去搀扶,对方却是一扭腰从她身边逃脱开了。
“我怎总是觉着你帮着裴韫说话?”
绿俏也是开心。昨儿个还是三郎君头一回在小娘子房里留夜,她自然希望小娘子打扮得再好看些,好把他抓得牢牢的。
“小娘子误会了,只是奴婢瞧着您今日的气色实在是好看,若是稍加妆点,那便是千秋绝色、天下无二了。”
侯佳音稍弯唇,又极其迅速地将笑意挥开了,“那便随你罢。”
侯佳音率先朝了妆奁处走去。
妆奁上的铜镜取换了,摆放了京城时下流兴的款式。桃木纹花桌上的陈设也不大一样,皆被下人重新立了位置。
厚泽而娇憨的红唇又隐现出两排白而嫩的贝齿,愤恨羞耻地紧紧挤挨在一起。
侯佳音是不可能忘记了,裴韫昨夜是如何在这里逞威风地欺负她的。
她起先还是带了几分盛气凌人骂他的,下了命令叫他把自己送回床榻上去。后来他是真的叫自己尝到几分苦楚了,让她又是酸涩又是疼涨。
她朝着他哀求,朝着他讨饶。
他却是狠厉,连带着眼稍、墨发当晕飞扬的弧度都是凌厉的。似是深林里的巨兽,发了疯地使了力气,给她点厉害瞧瞧。
那时候侯佳音筋疲力竭,像是喝了酒般晕头转向,却是忘不掉冰凉和滚烫的触感。
桃木桌与铜镜是极冰凉地贴合在她汗津津的脊背,冷得叫她打哆嗦;裴韫是滚烫热烈的,绷紧的肌肉与凸起的筋脉是孔武有力地燃着她的躯体,要把她烫的灰飞烟灭。
步摇、禁步、头簪一直叮叮当当地吵;宝石、珠子、白玉闪闪烁烁晃得眼花。
她都那么疼了,他到后面还在折腾她。话么不说一句,只知道抱着她喘着粗气。
侯佳音想到这里,不由地哼了一哼。
只是绿俏尚未注意她这边的动静,还在殷切地在衣柜里寻适宜的衣物。
无需侯佳音吩咐一声,漂亮珍贵的衣裳已经如流水般送进了裴家小夫人的衣柜里了。
绿俏拎着一条水绿淡针蝶纹单落纱裙,“这件如何?平日里见裴大人最喜素色衣裳,若是小娘子穿,他定当是喜爱的。”
裴韫喜素色衣裳?
侯佳音挑眉,作对地指着衣橱里最是艳丽斐然的桃红彩绣芙蓉花软缎衣呛声,“我喜爱这件,我便要穿这件。”
“是。”
绿俏转过身,唇角顿露出得逞的笑容。
富贵人家定制衣物么,不是根据女主人的喜好,便是依着男主人的喜好来。而这些东西小娘子都不曾吩咐过,那必然是裴郎君的意思了。
绿俏将衣裳取下,略显失落地一叹,“三郎君不能小娘子穿那一件,当真是可惜了。”
侯佳音得意,非常得意。
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啦。
但凡是看到裴韫吃瘪,侯佳音就高兴。她轻轻嗓子,一本正经地开了口,“服侍我穿上罢。”
换上一身新衣,装扮好妆容,还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阿东伸长脖颈望了望外头的时候,默默提醒着磨磨蹭蹭的二人,“小娘子,估摸着郎君就要回了。”
侯佳音没搭腔,最后再是颇为专注地淡扫眉目,方施施然从椅上站立。
“他来不来与我有何关系?”侯佳音扶了扶头上隆重的玉珠钗,素手轻搭上绿俏的掌心,“午时吃的多了难免积食,你们且随我去花苑里头转转罢。”
“是。”
一只玲珑绣花鞋正探出了门槛,不远处便来个通告的小丫鬟,恭敬地与侯佳音行礼,“小娘子,大人回了,正朝院里走过来呢。”
侯佳音觉得裴韫搅了自己的雅兴。
“他朝这边过来,与我说什么!”侯佳音不搭理,袅娜着绰约身姿往花苑里去。
花苑连接着府邸正门与卧房。
侯佳音方走了百步,就见不远处的男子,身姿笔挺往她这边过来。
侯佳音佯装未见,只在层层密密的树缝里瞧。
可入了夏,花也少见了。一片片浓郁深重的绿荫里,站立的一株婷婷芙蓉随着微风抖动着,娇艳扎眼得胜于苍穹的一落阳。
那株艳艳而淳涩的芙蓉,显然自居是极美极美的,扭动着纤柔的手臂去整饰雪腮上的碎发和环配。又是摆着高傲地小脸迎面沿着路径往前走去。
侯佳音以着高不可攀的冷艳表情,睥睨着十步以内的男子。
她冷眼瞧着裴韫朝自己走过来。
她预备着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或许是裴韫冲她笑的时候,或许是裴韫捉住她的手的时候,或许是裴韫朝她柔声问好的时候,她就要以胜利者的姿态训斥他、指责他,叫他狠狠地吃个闭门羹。
裴韫就离她仅仅三两步了。
侯佳音甚至已经想好了对策,想好了说一些叫他丢脸的话。
可下一刻,她的瞳孔微微震动,眼睁睁着瞧着他,瞧着他头也不回地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
就这么走了。
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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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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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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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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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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