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佳音突然有些可怜他。毕竟高处不胜寒,身居高位却没有人推心置腹地待他。只一瞬,她的脸色又是一变——他倒是不缺些红颜知己,恐怕爱慕者能从长安排到长城了!
“你就是侯策的女儿罢?”
侯佳音收回目光,瞥向身边发话的女子。那人生得倒是不错,只是面上的尖酸刻薄让她失了身价。
那女子将侯佳音上下打量一眼,“你可知我是谁?记住了,我是领侍卫内大臣之女安悦之,安府的嫡女。”
侯佳音微颔首,“你好,我叫侯佳音。”
娘亲说了,入了皇宫当谨言慎行。不能为了一时的心直口快招惹上祸患,不能为了一时舒坦毁掉爹爹的仕途。至于抗婚之事……她愿自己承担,不连累他们。
于是安悦之的一番讥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然而她更来了劲头,“是不是你这妖媚狐子在镐国公府里使了什么下作手段,让裴大人不得不娶你?”
安悦之见她沉默,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答案,呵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大人可不是什么随便哪里出来的猫狗之辈配的上的。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还敢巴巴地往前送?”
她真的戏好多。
侯佳音懒得搭理她。
一个巴掌拍不响,安悦之说得不来劲儿了,便拉来周遭好几个人开始狂轰滥炸。
隔着好几个案桌,她对上了娘亲略微紧张担忧的视线,她便露出宽慰一笑。
“你母亲是歌伎罢?”人群里不知是谁嘟囔了这样一句,“也不知道陪多少达官贵人戏耍过,还好攀上你爹才能参加今日宴会。”
“哎哟哟,玉燕可别这样说。”安悦之看着她通红的眼圈,挖苦道,“你瞧她这副模样,可不是把她娘勾搭男人的本事学了个三分吗?而且今日她之所以能参宴,可不是她爹的本事,她爹也是个匹夫……”
话未毕,眼前一黑。安悦之只觉头皮被撕扯的剧痛,头晕目眩之间只能听到闹哄哄的鼎沸人声。
“莺莺!”
“悦之!”
然安悦之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回过神后立刻翻身与侯佳音扭打在一起。
“别打了,别打了!”不少怕事的女眷在身边咿呀乱叫,却无人上前劝阻。
安悦之出自军事世家,自小时起便跟随在父亲兄长身边,出拳又快又准,拳拳往侯佳音的柔软的腹部挥打。在被身边的宫女奴才分开之前,又对着站不起来的侯佳音狠踹几脚。
“贱人!贱人!”她双手叉腰,发髻披散着,一副疯态,“你还敢打我?”
亭台已是乱糟糟的一片。有的宫女急匆匆地跑到外头去宣太医,有的收拾着凌乱狼藉的桌案。姜予已跑过来抱住疼得蜷缩在地的女儿,流泪不止。
侯策全身颤栗,直立起身看着安悦之的父亲安沉烈。他平日素不与人结恶,今日却动怒道,“安大人,您的女儿这般恶毒,不应当给我一个解释?!”
安沉烈耸耸肩,“明是你的女儿出手打人,悦之出手保护自己反而是她的错处了?”
“若不是你女儿说了些什么,莺莺怎可能出手?”
“悦之,你可说了些什么。”
“回父亲,女儿未有。”安悦之看了一眼与自己出口嘲讽的玩伴,“你们方才都是在的,我可有说过什么混账话?”
场面登时一愣,倏尔那群人纷乱炸开,所述之语皆是开脱之词。
安悦之得意一笑,“果然是鄙陋之人教出来的女儿,宴席上也敢大打出手。”
语罢环胸在人群里扫视一眼。猛地,她身躯一凝——对上了一张满是煞气的玉面,那人还用凌冽狠辣的目光仇视着自己。
“都散了。”
无人惹得起当朝右相。于是看热闹的人群呼啦啦一下呈鸟兽状散开,只留下几余人。
他的莺莺,现在像是只受了欺辱般的小兽将脑袋扎进她母亲的怀里。罗裙已被扯破了,漂亮的小衣裳踩着几个刺眼的脚印。他听到了她低声的啜泣,眉目愈发阴沉,“请御医了未有?”
“回大人,已去请了。”
“告诉他,一刻钟赶不到这里,让他自己看着办。”
那奴才忙不迭跑出去,“奴才这就去催催。”
裴韫垂目,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擦拭她衣上的脏污,“安大人,你女儿打了我未婚妻这件事,该怎么算?”
“这、这明是侯氏女亲自动的手!”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裴韫起身,点了点其中几个女子,吩咐道,“把这几个人都给我押出来,我亲自审问。”
在场的都是些贵族官员子女,若真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女裴韫带走了,还有何颜面在官场上混下去?
他们哀嚎着恳求着痛斥着。
裴韫却露出一笑来,低声询问着被点了名的瑟瑟发抖的几位小娘子,“诸位可是听过彩燕惊舞?”
见几人一脸茫然,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解释,“将铜板或铁板架以火上,周遭用铁丝铸网束缚。再把人脱得赤条条,系以彩带铜铃驱赶上去,火焰燃烧使受刑者乱蹦乱跳,场面甚是蔚美壮观。既然你们都是些侯门将相之女,我自然给几分薄面。不至于让你们烧焦,至少也需脱层皮罢?”
疯子!
这个疯子!
被点名的这几人无一不瞪大了眼。
安沉烈心中更是惊怒,见女儿低头惊慌的模样更是验证了心中的揣测。他狠狠地剐了一眼安悦之。
不成器的东西,出门挑事还惹得他一身腥!垂眸正思考对策之际,阁楼外传来高洪海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公主驾到——”
在场之人皆送了一口气,像找到救世主般跪拜在地,高声道,“臣等恭迎皇上、皇后娘娘、长乐公主。”
宋晟一入阁楼便见着了众人里笔挺站立的男子,眉目俊朗,好似叫这明晃晃的灯展都黯淡下去。因他对南昭有功,便免去了跪拜之礼。可今日闻得右相出格的举动,他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对他太好了,叫他忘记了本分?
他在主位坐下,神色淡淡,让人探不出心绪,“诸位爱卿请起。”
宋晟抬了抬眼,好似才刚刚发现宴席的狼藉似的,偏头向裴韫询问,“爱卿,出什么事了?”
裴韫反唇相讥,“难不成没有哪个多嘴的奴才与皇上告状去了么?”
公然顶撞皇帝,也只有裴韫敢。偌大的宴席寂静无声,所有的官员都在做一场心里博弈。许久,人群里站出一老臣,颤颤巍巍道,“皇上,臣有事请奏。”
“禀奏。”
“裴相他徇私枉法。明明侯氏女先出手伤人,裴相却反诬旁人有错,未经准许要私自动刑!”
“爱卿,岂有此事?”
裴韫嗤笑,正欲启唇。右座上的宋玉却发了话,“父皇,可否准许女儿带侯氏女换身新衣?她衣物太脏了,可不能污了父亲的眼。”
宋晟此刻也有些心烦,“依你。”
“多谢长乐公主,只是这种小事不好劳烦。”裴韫抿了抿唇,“等宴会结束时自有下人照料。”
宋玉心中空空,可仍是做了妥协,“不如让她母亲带着一道前去,也好多个照应。”
裴韫不答,只看了眼身边的侍女。那人会意,立马上前搀扶着侯佳音,“小娘子,奴婢搀着你一道去。”
……
玉篷殿。
宋玉吩咐着婢子,“寻件合适的新衣给她穿。”
转头见侯佳音仍站着,略有不满地斥责道,“做什么干站着碍本公主的眼?就不能寻个地方坐下?”
侯佳音脸色微红,喏喏在檀木凳上坐下。
不多时,来了个御医为侯佳音诊脉。宋玉见他触须摸颈却始终一言不发,又生出些不耐,“老匹夫,你可看出来些什么名堂没有?”
御医忙解下悬丝,“回禀公主,小娘子内脏轻微受损,需吃药调养个一年左右……这一年内,她恐不能生育了。”
宋玉看了眼侯佳音,见她眉眼沉寂,无半点反应。
“好罢……这件事你需烂在肚子里,可知道?”
“是。”
碧儿已取了件适合侯佳音身量的新衣。鹅黄色的鲜亮俏皮才适合向侯佳音的十五年纪。
“也不知是谁替你挑的衣裳、化的妆容,这般老成的样式我母妃都不爱。”宋玉大手一挥,“碧儿,你去给她化个漂亮点的妆容,可不能枉费了本公主的新衣。”
侯佳音终于开了口,轻声道了声谢。
宋玉初是一怔,而后酸溜溜道,“别人都赞你音美,今日一听也不过如此。”
“不过你也不必与我道谢。本公主日后可是要嫁给三郎,做裴家的当家主母的,自然要拿出些主母的度量和派头。”她偏头对上侯佳音的双目,“你可是有什么意见?xǐυmь.℃òm
一丝异样滑过她的心头,转眼被她强压下去。侯佳音晃晃脑袋,轻声道,“我与裴韫,相看两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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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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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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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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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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