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王皆至,且携家眷。信王膝下一儿一女,儿为嫡女为庶,都是五岁上下年纪。宁王洒脱不羁,酷爱游山玩水,膝下只一女,是其侍妾所出;封王开府八年而至今未册正妃,也是民间一桩奇谈。
拥王今年才十九。却多情,据说府中侍妾已有三四,其中一位上月刚被扶了侧妃。耐人寻味的是,那侧妃年长他整四岁,比顾星朗还大一岁。
皇家观赛处设在明光台。
祁宫制高点,亦算霁都制高点,论视野完备,城中酒楼难出其右。
辰时过半,赛事开始,旌旗飘飘缀满城,纪齐策追风出,对方第一骑是温执。
公主入春竞本已是炸了霁都,众王入霁都观决赛又不小心炸了全国,以至于今日街巷热闹堪比天长节,而早朝直接歇一日,刚入辰时顾星朗便上了明光台。
“纪齐骑艺又见精进了。”他闲坐龙纹椅上吹茶沫,春茶似春水。
“多劳薛大人费心。”纪桓得了圣谕入宫观赛,就坐在顾淳月纪晚苓一侧不远。
“薛战人在宁安,相国等他回来道谢不迟。”顾星朗但笑。
“这温执看着俊秀儒雅,跑起马来却不含糊。”顾淳月凝眸。
环城赛马,直道弯道皆有。两人在直道上几乎并驾齐驱,过第一道弯纪齐抢得先机。
“温家书香门第,难得出一名虎将。”信王眯眼眺,沉实敦然多年不改,“臣弟还道他是个慢性子,定不敌纪三公子血性,今日瞧来——”
距离甚远,赛中六人分着不同颜色的轻薄披风以为区隔,主要还是方便君上看。纪齐着赤,温执着青,相当阔大的绸料随劲风飘扬,猎猎奔袭城道上你追我赶。
“当初乍见温执朕也有些犯嘀咕。但四哥举荐,总错不了,今日瞧来,慧眼识珠。”
“君上谬赞。”
顾星朗虚抬手中茶盏致意,信王忙举杯相应,拥王也抬手。
宁王摇着纯白骨扇哈哈笑,“又不是酒席,这副阵仗做甚。臣弟不喜茶代酒,夜里家宴连饮十杯赔此刻不举茶之罪,君上可允?”
“十杯于七哥而言,塞牙缝都不够。”顾星朗悠悠然,“十壶,若醉,再跳呼蓝湖醒酒便是。”
场间众人皆笑,独阮雪音不明所以。
“雪音你不知道,”顾淳月展颜,“宁王是个酒仙,尚为皇子时便在家宴宫宴上醉过酒,是十五岁那年头一回吧?正在烟萝水榭。父君说这个年纪可以饮些酒了,他当即抱着酒壶不撒手,饮得醉了,竟高声作起诗来。父君也喝得不少,该是高兴,直接命人将他扔进呼蓝湖醒酒。他倒会扑棱,稀里糊涂游上岸,接着作诗,留下了不少名篇。”
这般说,看顾星朗又看宁王,
“传统自此延续下来,隔年总有个一回,最近一次是前年冬吧?”
前年三月阮雪音入宫,早一个月段惜润和上官妧先后入宫。她们都不知,看来是一月,只纪晚苓在。
“长姐莫再提了,臣弟这把年纪跳那冬水,实在吃不消,回去病了好几个月。再不敢了。”宁王笑哈哈摆手,摇扇饮茶,“还请君上千万饶过臣弟,今夜若醉,将臣弟扔出宫门便可。”
便闻城内鼓声作,仿佛两声,挨得极近以至于乍听只如一声。但见一赤一青两骑绕半城于梧桐树下敲响了第一面鼓,马蹄声不歇,比先前愈烈,纪齐前倾加速似还喝了一声,温执姿态不变而骑速明显更快。
规则雷同,随着赛场变阔到底有细微差异,比如第一骑须两次击鼓,中间一次,终点一次。
终点亦是上回合起点,仍在环城车道处。沈疾与对方第二骑已经驭马相候,只待队友跑完整圈敲响近旁第二面鼓。
二骑临近终点,城内民众呼声震天,喊纪齐的居多。信王家的小世子踮脚睁大眼,小拳头捏起来,“哪个是纪齐?”
信王妃小声解释。
宁王大笑,“相府声望当真了得,将祁南温氏的名头生压了,纪小公子在场,哪个名门敢造次!”
此话出,明光台上鸦雀声不闻。宁王摇着扇,迅速反应不妥,又因太快反应而全没被听出补救意味:
“是了,这里是霁都,百姓们多少偏心。赶明儿求君上将春竞设在麓州,怕就是满城喊温执的场面了!”
信王持续盯赛程,不经意道:“七弟醉茶了。春竞是皇家游戏,历来在国都,岂有迁场的道理?”
一句话玩笑还是较真,初衷在说者,结论在听者,情形不同理解相异。阮雪音总觉得这番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要么?”她转脸见顾星朗伸长脖子也看得起劲,太远,颇费劲,悄拿出墨玉镜轻戳他胳膊,小声道。
这也可以?顾星朗眼神问。
你试试。阮雪音眼神答。wWW.ΧìǔΜЬ.CǒΜ
她坐在他左侧,纪晚苓在右,顾淳月在纪晚苓右边,此番动作虽小,到底能被距离近的人看在眼里。
尤其顾星朗举起莹黑的长管甫一对上眼,再放不下来了。
鼓声第二响,温执纪齐先后至,沈疾听声驭马,约三里地后追上了对方第二骑。
“此番靶子都在空中,每靶间隔距离不等,一射出五箭同时命中靶心的绝技是使不出来了,温执这队不是没有机会啊。”宁王摇扇愈烈,哗哗响,显然与所有人一样,最是期待这环。
拥王站起来,仍觉不够直接至阑干边踮脚望,“沈疾的腿伤还是碍事了。”
他那位年长侧妃亦起,向顾星朗一福待要开口,后者知她是想去拥王身边站着同观赛,稍抬手算是准了。
“玄色披风便是沈大人吧。妾身瞧着已经快得了不得了呀。”
这侧妃今年二十三,看起来像有二十五,倒不因五官显老,更像是生来便具成熟模样,其实面庞光洁紧致嘴唇绛色欲滴,着一身石榴红裙,浓艳无匹。
说话声其实不娇,偏语气娇得滴水,配上艳而不浮的仪态,别有一番风韵。
“你没见过他从前驭马。”拥王紧盯沈疾后背上箭袋,生怕错过第一射,“今日右腿明显有些僵,该是不好发力,一直用的左腿。驭马之要,两腿夹马身形成一定压迫,是让马儿前行的最基本指令。”
虽是低语,明光台上本就比城内安静,众人都听见了这番话,信王道:
“忽雷驳非凡品,与沈大人相伴多年更是自成默契,右腿一时不好用,影响当不大。”
便闻羽箭声鸣,嗖嗖连响,该是两人先后在出箭。那些靶子或悬在树上,或钉在巷口楼宇外墙,须一边驭马且眼观四路,找到所有靶子挽弓射击。
也是绕全城,总共一百靶,比洞察力、反应力、箭术、骑艺,更比定力耐性。
骑行愈远,两骑渐成一玄一褐两个黑点。沿路民众皆屏息观赛,倒让箭鸣突出,独难辨高下。拥王心急,回头见顾星朗手持墨玉镜气定神闲,“九哥又是何处得了宝贝,能减距直观?”
众人闻言皆回头看,宁王稍思忖,“是珮夫人观星之器?”
既拿出来了也没什么可遮掩,阮雪音一点头。
“蓬溪山名器供君上观春竞,”信王颔首,“夫人对大祁之心,日月可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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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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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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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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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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