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几日连续陪着至尊喝得有些多了,还没到自己的屋子呢,崔淑妃就已经醉眼朦胧起来。但就算此刻她已然酒意微醺,还是留意到一道身影从七娘的屋子转了出来,飞快地离开了。
一阵晚风迎面拂来,崔淑妃顿时酒醒了大半,她牢牢地盯着那扇门问两旁的宫婢们:“刚刚是不是有人过去了?”
宫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不敢轻易回答。
崔淑妃不禁疑惑泛上心头,是她看错了吗?不,不对,她不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而是真的有个人从七娘的屋子里出来了。而且看那身形,根本不像是宫婢,也不像是内侍的样子。难道是……
一个可能浮现上崔淑妃的心头,她一把挥开两旁搀扶她的宫婢们,脚步踉跄地走到七娘的门前,“砰”得一下子用力推开。
只见杨檀正坐在妆台前,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长发,就是看到崔淑妃闯了进来,也毫不惊慌,懒懒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崔淑妃见状只当是自己真的看走眼了,正要离去的时候,脚下却踩到了一件物事。
身旁的宫婢立即捡起来递给她,崔淑妃仔细一看,是一枚玉璜,而且还是郎君佩戴的式样,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一个箭步冲到杨檀面前含着怒意问道:“这是哪来的?”
杨檀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她,直接撂下手中的玉梳就要往床榻边走去,但是下一瞬就被崔淑妃狠狠地拉了回来。
“刚刚那人是谁,为什么这么晚了会出现在你的屋子里?”此刻的崔淑妃眼底再没了半分醉意,饶是她再不敢置信,也大概猜到了事情是怎么回事,可她还是寄了一线希望在杨檀身上,巴望着她能否定自己的那个猜测。
似是察觉到了崔淑妃心中的焦急,这一回杨檀没有再无视下去,而是转过头来唇角跳出一抹略带讥讽的笑容,缓缓说道:“阿姨问的是今天晚上的宇文三郎呢,还是昨天晚上来的萧郎呢?”
在得到答案的这一瞬,崔氏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忽然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甩了上去。
“你、你居然……你怎么敢……”xǐυmь.℃òm
杨檀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崔淑妃如此生气,不过她很快就直起身子,丝毫没有把这一巴掌放在心上,反而轻笑出声:“我怎么了?阿姨不也是一心奉承父亲,巴结母亲,天天争宠,我如今也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
“你和我岂能一样!”崔淑妃怒道,“我是你父亲名正言顺的后宫妃嫔,可那宇文三郎他们是你的什么人?你可别忘了,至尊从来没有给你许过婚,你怎么可以还在自己没有出嫁的时候就与其他郎君纠缠不清呢!”
如果说先前崔淑妃有多寄希望于杨檀能嫁个朝中权贵,那么她此刻的心情就有多失望。
难怪前些日子王充华一直在提醒她,要看好七娘,不要让七娘和最近宫里频繁出现的这些郎君走得过近。她一开始只当做是王充华不希望她和萧氏、宇文氏这些家族结亲,原来其实是宇文三郎这些家伙仗着天天有机会在宫里侍宴,趁此机会竟然在后宫里和公主们结下了孽缘!
然而杨檀根本不买她的账,不以为意道:“就算父亲还没为我指婚又如何,如今我既与三郎结下了情缘,想来就是让我与三郎就此机会成为真正的夫妻也是可能的。”
虽然杨檀对宇文三郎相当满意,但崔淑妃可不这么觉得,毕竟宇文三郎作为安德县公的幼子,除非上面两个哥哥都死光了,不然根本没有可能继承爵位。嫁给这样一个没什么大出息的郎君,在崔淑妃看来根本不是桩好姻缘。
不过崔淑妃这会儿也渐渐冷静下来了,知道如果硬是和杨檀对着来的话,她恐怕反而不会听自己的,于是软下声音劝道:“七娘,你也知道阿姨活了这一辈子,如今仅有你这么一个娘子在膝下,我会这么着急也是关心你呀……”
结果崔淑妃这话还没说完,杨檀却不耐烦地说:“算了吧,阿姨你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关心我,不过是把我当做争宠的一个工具罢了。现在你又这么在乎我到底能嫁给谁,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更加强大而已。所以这会儿就别再这么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了,父亲和母亲都不在这里,你不用摆给他们看。”
杨檀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八年前她还只有七岁那一年,崔淑妃为了讨好萧后,更为了打压陈贵妃,硬是拿她做借口,找到机会将萧顺仪送上了父亲的龙床。所以很早以前,杨檀就把自己这个生母机关算尽一心只为自己的凉薄模样看透了,如今更是不屑于再当她的棋子,任由她摆布。
而崔淑妃显然没想到自己软的硬的竟然都拿不住杨檀,顿时也急了,冷笑一声:“哼,你嫌我惺惺作态,是呀,我就是这么惺惺作态!你以为没有我的惺惺作态,你能在这后宫里过得如此舒坦吗?你以为至尊膝下这么多位公主,为什么只有你和南阳公主才能经常跟随至尊一同出行?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没有我的惺惺作态,你恐怕只能三娘和六娘一样,连你父亲的面都见不到!”
如果可以的话,崔淑妃也不愿自己活得这么低三下四。试问有谁不愿像陈婤那样,能在后宫里过得风风光光的,只见至尊去讨好她,不见她反过来讨好至尊的。但是谁让她的父亲不争气,当初非要跟了那个倒霉的庶人杨勇,她落到了掖庭宫里要是随随便便就这么当个宫婢,难道那日子会比今天更好吗?
而她算尽了一切,还不是为了自己和七娘能够过得更好一些,可如今七娘不仅丝毫不体恤她受过的那些委屈,反而怪起她来,这当真教她一颗心碎落成泥。
就在崔淑妃与杨檀因为宇文三郎的事情而彻底陷入僵局时,另一边的吕氏也同样为自己膝下的三娘和六娘忧心不已。原因无他,不过是杨广前两天下令,要再次巡幸江都。
吕氏心里也清楚,这些巡幸什么的,向来和她还有三娘、六娘无关,这些好事也从来轮不着她们。所以让吕氏心焦的并非是不能跟着杨广一同下江都,她忧愁的是,这些年来因为她的不得宠,连带着三娘、六娘也因此苦守在大兴城里,十几年来见过至尊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清楚。
所以别说是公主封号了,就是三娘和六娘,到现在连个正经的名字也没有,至于当年南阳公主出嫁前献皇后赏下来负责教导的女师什么的,那更是只有奢望的份。
不过好在吕氏对有没有女师也不甚在意,因为在她看来,她也是大字不识几个,可现在在这后宫里不也活得好好的。
吕氏如今唯一着急的,就是三娘已经二十岁了,六娘也有十七岁了,可至今连名字都没有,实在不像样子。眼瞅着再这么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吕氏左思右想之下,终于鼓起勇气到承香殿求见了陈婤,只恳求她能够替自己在杨广面前美言两句,好歹给三娘六娘取个名字。
原本陈婤听了吕氏的哀求后,是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来的。但是巧的是,她昨天刚得了惠明传给她的消息,说是他想离开这大兴城,一心追求大道,又想到陈婤是离他最近的陈氏族人,于是问她是否想远离纷扰,从此寄情山水。
陈婤明白惠明这是察觉到了大隋的国难将至,不忍心她再次跟着受苦,想带她一起离去。要说陈婤在得知自己有机会脱身这个僵局时,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那是骗人的。
但是陈婤并不想就这么轻易离开,在她的心底,还是保留了几丝对杨广的眷恋与不舍。尽管这些日子杨广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让她彻底死心一百回了,她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为他开脱的理由,但是,但是陈婤就是觉得,如果有些话不能问个清楚的话,她就算离开了,也必然会留下太多的困惑与遗憾。
所以最后陈婤还是答应下来,会帮吕氏跟杨广提一提这事。
自打从雁门郡回来之后,时隔一个月,陈婤再一次见到了杨广。
目光有些贪婪地从这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上一寸一寸地掠过,陈婤并不觉得这一个月的纵情声色让杨广真的放松下来,至少在他的眼底,陈婤找不到几分如同以往那样的轻松之意。
也许是有段日子未见面的缘故,杨广此刻虽然还没饮酒,神智也是很清醒,却总觉得与陈婤的相见恍如梦中。许久之后,杨广率先开口说道:“贵妃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特地前来恐怕是为了什么事情吧,说吧。”
一句“贵妃”彻底让陈婤回过神来,也让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原来她和他之间,已经生疏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勉强定了定神,陈婤缓缓说道:“回至尊的话,妾身今日前来是受了吕宝林所托,请至尊为她膝下的两位娘子取个名字。”
杨广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硬是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陈婤提到的这个吕宝林到底是谁。
“这应该是皇后的分内事吧,什么时候轮到贵妃插手了?”杨广忽然不满地说道,眉间也拧出了一个明显的褶印,最是熟悉他性情的陈婤立即明白过来,他这是生气了。
可是他生气什么呢,气她擅自越权插手后宫事务?想到这里,陈婤垂下眼帘,自嘲地笑笑:“的确是妾身逾矩了,虽然吕宝林亲自前来拜托了妾身代为一问,但说起来,确实是妾身擅做主张了。”
见陈婤毫不犹疑地坦诚了自己的失误,杨广也就不再多加指责,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这事朕放在心上了,不过下不为例。”这就是要陈婤告退的意思了。
陈婤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杨广一眼。结果失望地发现,原来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看着自己,而是落在长案上的一幅美人画像上。这一瞬间,陈婤纵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想要质问,却也只是微微张了张口,一切又重归了沉默。
“……妾身先行告退。”说完这句话,陈婤便飞快地退出了崇德殿,就像是身后再有什么追赶着她一样。
直到宫殿的大门再次阖上,黄竹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至尊,今晚可还是宿在萧顺仪那儿?”
杨广的目光终于从画像上移开,懒洋洋地丢下了一句:“随便吧。”便也起身离开了大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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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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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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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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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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