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许久都未曾回到大兴城了,这大兴宫里的一切都令她觉得有些陌生。好在陈婤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她如今每天都在承香殿里深居简出,偶尔实在是无事可做了,便打开惠明之前交给她的《妙莲法华经》抄写起来。
随着那一个个深奥的佛教典故落在纸上,即便陈婤并不怎么理解,但她的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陈婤不由得想,看来惠明还当真没有诓她,佛祖的确不会让她心想事成,却可以给她一片别人都给不了她的这份平静与安宁。
不过几乎是与此同时,杨广回承香殿的时候是越来越晚。一开始陈婤以为他是忙于处理朝中的事情,直到那一日翟令儿跑到她的面前,看着她想说话但是又几次忍了下去。
陈婤被她这样瞧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主动开口问道:“令儿可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听了陈婤的话,翟令儿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如果你想跟我说什么,就说吧,左右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说着,陈婤就把手中的笔搁下了,她怕令儿是以为她现在有要事,所以才不敢说的。
翟令儿见状只得声音低低地说道:“我看到至尊在办宴会。”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婤闻言顿时笑了笑,她也知道杨广回宫后没过几日就开始举办起宴会来了,虽然之前他曾想让陈婤一起出席,但是陈婤却拒绝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还无法这么快就从雁门遇到的事情中走出来,尽管晚上她也并没有因此做什么噩梦,但是只要一想到就在他们此刻之所以还能歌舞升平,完全都是托天之幸。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回不来了。
不过陈婤也没有试图劝阻杨广不要举行这些宴会,因为她知道最近事事皆不顺心,杨广总需要一些事情来安抚一下自己,所以既然他喜欢热闹,就让他心里高兴一下也好。
不过翟令儿并不了解这么一回事,于是陈婤笑道:“不过是寻常的宴席罢了,习惯就好。”
说完这话,陈婤又要拿起笔继续抄写佛经,谁知翟令儿却摇了摇头,咬了咬唇,又说道:“不是这样的。”
陈婤抬起头来看向她,只听她继续说了下去:“我看到至尊在和……”翟令儿小心翼翼地快速看了陈婤一眼,迅速地说道,“和崔淑妃一起喝酒。”
虽然翟令儿还描述不出来她看到的到底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可陈婤还是听出了她的意思,顿时眉眼间的神色有些冷然,翟令儿瞧见了,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陈婤见状勉强笑了笑,明白她这是以为自己闯了祸,安慰道:“你只是把事情告诉了我,这并不是你的错。”说着,陈婤站起身来,唤了娇穗与荣月和自己一同出去一趟。
翟令儿留在了承香殿里,并没有跟出去,但是她总觉得,贵妃看到了至尊的那副样子后,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果不其然,陈婤并没有进殿,只在门口冷冷地观望着。
指尖整座大殿里坐着的不是各宫妃嫔,就是杨广平时颇为看重的一些近侍,而杨广此刻身旁两侧分别坐着崔淑妃与萧顺仪,轮流为他奉上酒杯,杨广也从容就着美人的手饮下了,面上的笑意俨然是陈婤许久未见的开怀尽兴。
一旁的荣月瞧着她脸色很是不好,不由得劝道:“至尊或许只是想放松一下……”结果回应她的却是陈婤的一声冷哼,就是在松快也不至于天天这样花天酒地,左拥右抱的。
但是好在陈婤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看了一会儿后,旋即转身就带着荣月她们离开了。后来陈婤也没有再提这事,承香殿里更是氛围压抑得很,而到了这天晚上,杨广再次喝得醉醺醺地要进承香殿的门,谁知这宫门居然已经上锁了。
被陈婤关在门外,这并不是第一次,但是杨广这一回却没有像当年那样颇有兴致地从墙头翻进去,而是默默地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摆了摆手,示意内侍们将自己抬走。
“至尊今晚打算歇在哪里呢?”身旁的长秋监令小心地问道,结果半天都能没能等到回答。他以为杨广已经睡着了,正准备悄悄地抬头看上一眼斜倚在乘舆的人时,一句“昭庆殿”顿时又让他把脖子缩了回去。
昭庆殿,那就是崔淑妃的寝殿了,得了答案的长秋监令立即动作利索地指挥着内侍们将杨广扶进了崔淑妃的屋子。
守在门口娇穗失望地听到至尊真的就这么离开,连忙回到屋子里对陈婤说:“贵妃真的不要把门打开吗?奴婢刚刚听到至尊说是要去昭庆殿。”
荣月闻言也不由得看向陈婤,奈何陈婤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也不说话,良久之后才放下手中的笔,吩咐道:“已经不早了,准备就寝吧!”xǐυmь.℃òm
娇穗和荣月见状不敢再多劝,只得上前伺候了陈婤更衣。
一连几日,杨广都不再宿在承香殿里,而是难得地开始轮流宿在后宫其他妃嫔的寝宫里。虽然后宫得了风声,不由得猜测起承香殿的那位是不是失宠了,但到底之前杨广对陈婤的百般宠爱看在眼里,诸位妃嫔也不敢太过造次,只将这些心思都放在了暗处。
而陈婤也只当一切如常,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般——只除了杨广再也不进她的寝殿这一点。
就这样,勉强算是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直到这天夜里陈婤难得睡得早了些,不料半夜里,她忽然惊醒过来。
因为屋子里很暗,陈婤只能听到一些悉悉索索的轻微动静,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接下来当薄薄的纱帐上映出一个黑魆魆的身影时,陈婤终于反应过来,有人闯进了她的屋子!
如果不是陈婤对杨广再熟悉不过,一瞬间她就要把这人当做是杨广了——但是他不是。
当纱帐被掀开的那一刹,陈婤猛地将手中抱紧的玉枕砸了出去。不过可惜的是,玉枕的分量比较重,陈婤只顾着奋力一扔却没有辨认好方向,最后还是砸偏了一些。
那人似乎也很惊讶陈婤居然没有睡着,一急之下立马伸手向前抓来,陈婤没躲开,一下子就被擒住了脖颈。
而在外面值夜的荣月听到屋子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立即警觉地站在门口问道:“贵妃可是醒了?”
“你、你是……萧钜!”然而此刻的陈婤无暇顾及门外的荣月,借着窗外散落进来的暗淡月光,她终于认出了面前这人,原来就是萧后的侄子,一直在杨广身边当值的千牛备身萧钜。
萧钜见陈婤认出了自己,也不惊惶,而是冷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能把至尊迷得连后宫不爱进的陈贵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说着,萧钜就要伸出手来扯掉陈婤身上的衣物。
就在这时,荣月和听到声音赶来的娇穗忽然一把推开屋子的大门,大声喊了一句:“贵妃!”
萧钜听到身后的动静后顿时一惊,连忙回头一看,陈婤抓住机会抬起手指就在萧钜的手背狠狠抓了下去。
萧钜吃痛,一下子就缩回了自己的手,眼见有人发现了自己,萧钜知道今晚必然成不了事了,于是又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陈婤骂道:“贱妇,不过是个亡国奴罢了,装什么矜持高贵!”
丢下这句话,萧钜掉头就走。荣月也不敢拦,只是赶紧来到陈婤的面前,焦急地问道:“贵妃您没有事吧?要不要告诉至尊?”
陈婤闻言只是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两行清泪无声地从面颊上滚滚而下。
荣月得了准话,当即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去,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今晚至尊应该是歇在了萧顺仪的寝殿里。
原本陈婤以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的阿摐一定会很快赶来抱着惊惶不安的她,轻声安抚她。只要阿摐他来了,那么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她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没过一会儿,荣月就一个人回来了。
“至尊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娇穗率先不解地问道,她作为常年跟在陈婤身边伺候的宫婢可是再清楚不过至尊对贵妃是有多放在心上了,以往贵妃不过是有个风吹草动,至尊都能急得跟什么似的,更何况今晚还是有人闯了进来这么大的一件事情。
荣月的脸色有些难看,听到这句话后先是看了一眼陈婤,然后轻声说道:“至尊没有见我。”
“什么?至尊没有见你,怎么可能!”娇穗不敢相信地喊道,然后她随即想到了一个可能,追问起来,“是不是萧顺仪身边的人阻止你,不给你见至尊?等着,让我去求见至尊!”
谁知荣月一把拉住了她:“别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婤这时终于开口问道:“你告诉我,是谁拦住了你不让你见至尊?”
荣月又看了一眼陈婤,咬了咬牙,说道:“是黄竹拦住了奴婢。”
“黄竹……”娇穗喃喃道,“可是黄竹为什么不让你见至尊呢?”她还是想不明白,难道黄竹不知道至尊有多在乎贵妃吗,怎么会不给荣月见至尊呢?
娇穗不明白,可陈婤却是明白了。原来这几日里杨广的纵情深色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般只是想要发泄一下自己的心情,而是根本就是——对她不在乎了。所以哪怕明知道她对他夜夜留宿别的寝殿很不满了,但杨广依旧没有前来认错的意思,甚至是变本加厉起来。
彻底明白了这一点后,陈婤眼底的最后一抹神采终于暗淡下来。
如果说杨广这些日子对她的不闻不问已经足以让她黯然神伤了,那么刚刚发生的事情无疑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婤从未如这一刻如此清楚,她可以陪着杨广承受最糟糕的结果,但是她唯一无法承受的,就是杨广这般对她的冷淡,漠视,以及毫不在意。
如果说她曾对杨广有过多么炽热的情感,那么这一刻她就有多心灰意冷。
过了好久之后陈婤自己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娇穗和荣月说道:“这段时间晚上警醒一些,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
“是,奴婢们一定会小心的。”娇穗和荣月小心翼翼地应道,然后就要将屋子里收拾一番,却被陈婤阻止了:“换个屋子吧,这里我不想再住下去了。”
荣月只当她不想记起萧钜闯进来的样子,所以赶紧说道:“西边还有一处厢房,虽然不如这里更宽敞,但也是收拾干净的。”
陈婤点点头,便在荣月的带领下往西厢房走去。
既然杨广已经决意要抛却他们的过往了,那么她又何必一个人抱着这段回忆,如此恋恋不舍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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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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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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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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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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