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见她不认,倒也不勉强,径自在屋内软塌上坐下,闲聊似的道:“本王这些时日里,倒是听说了程四夫人的不少事迹:什么平康坊寻秋海棠、太平镇智斗孙家、生肖抽奖卖胡饼、华袿飞髾售青罗等等。诸多事迹听得本王意犹未尽,很是叹服:没想到夫人不但大家闺秀、才华出众,更兼运筹帷幄、智计过人,诚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听胖子将她做过的事桩桩件件盘点得一清二楚,蒋晴心中却愈发沉重:李泰越是下功夫调查她,越说明对她有所企图,至于这企图究竟是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总归不会是喝杯清酒交个朋友这么简单。
蒋晴不动声色地谦虚道:“殿下谬赞,妾身愧不敢当。殿下当世大儒、才高八斗,妾身这点小聪明,在殿下面前不过贻笑大方罢了。”
这一波马屁可谓拍得精准,李泰一张胖脸都笑得挤成了一堆,傲娇之情溢于言表,偏还想要摆出个谦虚的姿态道:“不敢当不敢当,哈哈哈……本王也不过是略读过几本诗书,粗通文墨而已,程四夫人过誉了,哈哈哈哈……”
蒋晴冷眼看着他一边得意的笑,一边将一只白胖圆掌摆动连连,不禁暗忖:敢以“天下第一聪明人”自我标榜的家伙,果然不是一般的自恋。
真想把一边放水一边排水的水池管理员、把鸡和兔子关进一个笼子的变态老农,以及分工合作的甲乙丙包工头一起请出来,让这胖子体味一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数学的领域何其博大精深,虐死人不偿命。
李泰愉悦地笑过一阵之后,终于开始切入正题:“既然程四夫人非寻常女子,本王便破例,与夫人妄议几句天家之事。夫人当知,废太子李承乾因犯下谋逆大罪,被父皇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回长安。”
蒋晴听他骤然提起李承乾谋逆之事,愈发不清楚这胖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静立一副洗耳恭听状。
李泰继续道:“父皇膝下如今共十一子,其中嫡子者三:长子李承乾已被贬为庶人,皇九子晋王李治尚且年幼,故而……”
他没在往下说,想必以程四夫人的通透也已然明白:“自东宫事发之后,如今朝中局势倒也明朗,且不说父皇亲授本王设立文学馆,招揽天下饱学之士;又令我节制礼部,参习政事。朝中文武百官与本王往来交好者,亦有不少。”
蒋晴心中暗叹:如今众多朝臣世家显然都觉得,魏王乃是太子的不二之选。而真正的下任皇帝潜力股——惨绿少年李治的主角光环被他二哥的一身肥肉遮得严严实实,且有被程小纨绔带废了的趋势,实在令人揪心。
不过,这胖子跟她扯这一堆有的没的,究竟是何意图?
蒋晴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李泰的神色,谨慎措辞道:“魏王殿下以德服众,实在可喜可贺。然妾身区区深宅妇人,于朝堂之事一概不懂,妄议朝政更是不妥,还请殿下见谅。”
李泰呵呵一笑,“那本王便不论朝政之事,只说夫人本人。本王听闻夫人的诸多事迹之后,很是敬佩叹服,深觉以夫人之雄才大略之心,运筹帷幄之能,倘若之做个闺阁妇人,或是经营些生意往来之事,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蒋晴绣眉一挑:“殿下的意思是?”
李泰笑道:“三国曹子建曾有诗云: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本王如今百事待兴,正求贤若渴之时,意欲招揽夫人至我麾下,与本王共谋千秋大事,成百年功业,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他终将目的和盘托出,蒋晴的额角都忍不住跳了跳:这胖子……是在招揽我加入他的阵营?!
刚悟出与老李家人八字不合,暗下决心要离老李家的人远远的,偏就有一只姓李的胖子冲她挤眉弄眼地招手,且姿态风骚……这也太令人哭笑不得。
蒋晴忽觉这胖子很像前世的无良老板:当你跟他谈升职加薪的时候,他却永远在跟你谈人生理想。
问题是,前世的无良老板可以一张辞职信拍他脸上,眼前的胖子却不容易拒绝,毕竟人家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子,倘若直接了当跟他说:不好意思,老娘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胖子,尤其是姓李的胖子!
蒋晴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半个时辰之后,自己就会被这胖子剁成一块一块,出现在曲江池的下水道里。
蒋晴大脑飞转,沉吟片刻,冲李泰敛裙一礼道:“妾身多谢殿下抬爱,只是妾身一个妇道人家,见识短浅,实在没有参详政事的大本事,即便略懂些经商的雕虫小技,只怕也帮不上殿下什么。wWW.ΧìǔΜЬ.CǒΜ
再者说,妾身奉旨赐婚嫁入卢国公府,已是程家的女眷,上有公婆在堂,下有夫婿在侧,自是要恪守妇德,以侍奉高堂、相夫教子为己任。且程府家规森严,断不容许府中女眷做这等抛头露面、出谋划策之事的。”
迫于胖子的威势,蒋晴不得不将平日里最鄙夷的封建社会伦理道德拿出来当做借口,一番托词说得她自己心里都犯恶心。
李泰闻言笑道:“夫人说得亦有道理,不过令堂卢国公爷不久前,刚派人给本王送来一份不薄的年礼。泰何德何能,能得程老公爷抬爱,也真是受宠若惊。”
蒋晴听得额角一黑:连程魔王也……你的脑子呢?你的节操呢?
看来回去之后,必须找机会跟程魔王好好聊一聊世界观人生观,让他擦亮铜铃眼好好看清局势,不要轻易站队,避免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见她抿唇不语,神情复杂,李泰又适时补上一句:“本王招揽夫人,既是看重夫人之才华,亦有与程府和蒋家交好之意,日后便是休戚与共、守望互助的关系。倘若程蒋两家遇到些不便解决的麻烦,本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是又增加了两重筹码,饼子越画越大了。蒋晴心中暗自叫苦:这死胖子怎地如此不依不饶?你究竟看上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么?
眼见拉出程魔王当挡箭牌无效,蒋晴只好再拉上程小纨绔:“殿下与程蒋两家交往之事,自当与我公爹和父亲去谈,实在不是我一个闺阁女子可以置喙的。且妾身既已嫁程四郎为妻,便应遵循‘出嫁从夫’之训责,唯夫婿马首是瞻,断不敢妄做主张的。”
“令夫程少郎君么……”李泰脸上现出个无奈神情,显然对程俊的为人处事并不怎么看好。沉吟片刻,方决定道:“夫人的意思是,倘若令夫程俊肯投靠本王麾下,夫人也义不容辞?”
蒋晴方才刻意塑造小媳妇、贤内助形象,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只得点头道:“妾身正是此意。”
依程小纨绔对这胖子的厌恶,定然不会愿意当他的马仔,这一点蒋晴有十足的信心。
“好,本王明白了。”李泰抚着凭栏站起身来,向蒋晴笑道,“今日与夫人机缘一见,相谈甚欢,改日定邀请贤伉俪到武德殿一叙,再切磋些诗词歌赋。”
见这胖子要走,蒋晴一颗绷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忙敛裙行礼道:“妾身多谢殿下抬爱,恭送殿下!”
李泰点点头,举步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顿住脚,吃力地扭过肥硕的腰肢,冲蒋晴挑眉道:“夫人记得,你我乃同道中人。”说罢,还故作风趣地冲蒋晴眨了眨眼。
蒋晴被他这故作卖萌的表情搞得一阵恶寒,很有种冲动一拳砸在他包子似的胖脸上:谁跟你同道?咱们分明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好不好!
待到李泰走远,方才引她前来的小宫女再度出现,行礼说要带蒋晴出曲江园去。
蒋晴此时方想明白:这小宫女分明就是李泰派来,故意将她引到藕香榭来,好来个“瓮中捉鳖”……不对,把自己比喻成鳖似乎不太好。
想至此,蒋晴对这小宫女的感激荡然无存,一路冷着脸行至曲江园门口,坐上程府的马车,只说自己身体不适,要提前回去。
蒋晴回到岁勉阁时,阁内一片静悄悄的。因今日是中和佳节的缘故,长安城不宵禁,东西两市和朱雀大街上皆有许多热闹可看,婢女下人们便趁家主外出赴宴之际,三三两两溜出府玩儿去了。
蒋晴唤了两声,才见桃儿迎出门来,惊讶道:“姑娘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又近前两步,见蒋晴诰命服上一片淋漓水渍,不禁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蒋晴刚跟胖子李泰斗智斗勇,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儿,此刻好不容易回到家,顿觉身心俱疲,话都懒得说,只无力地摆摆手道:“别问了,替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桃儿见姑娘这幅有气无力状,以为她在皇家夜宴上受了什么委屈,当下不敢再多嘴,赶忙叫醒正睡得香的杏儿,张罗着替蒋晴收拾洗漱。
待到泡在舒服的热水里,蒋晴方觉得自己绷紧的身心渐渐放松了下来,不禁开始思索:今日魏王李泰这一出“求贤若渴”,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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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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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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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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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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