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小小的乌马镇内,竟也藏龙卧虎。
用细竹棒、竹篾和印花纸扎库的,就是王麻子。燃起一支蜡烛,取了细竹棒在烛火上来回烘一烘,双手再扳一扳,原本又斜又弯的十几处竹节就乖乖地排到了一条线上。
若不管大小,竹扎纸糊的木桶、木箱、锅碗瓢盆、小船、房屋院落等等皆如真的一般,毛驴儿也是肚白背黑,昂着脖子,惟妙惟肖。
穿着道袍挥舞木剑的,是钱老二。上唇蓄着一字短须,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木剑上下翻飞左刺又戳。不时转身拿起方桌上的铜铃铛摇上几下,口中念念有词。虽听不清说得是些什么,但这一套木剑之术倒也算得上是行云流水,步法变幻颇多,也不曾将自己绊倒。
鼓着腮帮子吹奏唢呐的,是西街的王屠户。没想到他除了剁骨头切皮肉之外,还有这么一样雅致的技艺。双颊涨得通红,眼睛被鼓起的腮帮挤得很小,吹奏得十分卖力。一曲《问归期》叫闻者落泪,置身于这院落之中,睹物思人。
拐子徐则穿戴得齐整,静静地躺着。只因孑然一身,无亲友远来吊唁,几曲唢呐吹毕之后,便要下葬入土为安了。
卢雨当头走着,一把一把地撒着纸钱,后面四人抬着棺材跟着。旁边的李伯兴有一段没一段地叙说着拐子徐的生平,其实也没多少可说的。李伯兴能断断续续从出了拐子徐的家门开始,一直说到棺材入了土,着实不容易。
事毕之后,卢雨将拐子徐背囊中的银钱全部拿了出来,按照今日帮忙的人数均分开来,一人奉上了一份。
“卢雨替徐桥叔谢谢诸位叔伯婶姨了!”卢雨朝着围站在拐子徐坟墓周围的镇民们鞠躬道谢,“日后若途径此处,不妨作揖一拜。徐桥叔生性憨厚,一定会保佑诸位幸福安康!”
待众人散去,卢雨从背囊中拿出了一件衣服。这是他自己的,是拐子徐要着去陵州找家布庄依照大小裁新衣用的。
卢雨将衣服叠得四四方方,放到了墓碑旁,又拿了一块蛮大的新土压了上去。说是墓碑,其实是一截树干罢了。从中间劈开,再用墨于平面上写了“徐桥之墓”四个字,下端埋入土中,就是墓碑了。
“叔,这件衣服留在这里,就当是我陪着您吧。”卢雨站了起来,“您安心睡着,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暂且别过。”卢雨抱拳一弯腰,然后捡起空空的背囊甩到了背上。正欲离开,眼前却有一张写了不少字的纸飘飘荡荡落到了地上。
卢雨将纸捡起,看了一行就知道这是拐子徐的腌肉秘方。本想用火折子点了随它的主人而去,却又想起来拐子徐曾说过希望有一天,他的腌肉能成为陵州城的第四绝。
这事,还是得依托老爷子去办了。
卢雨将腌肉秘方按照原来的印痕对折了两次,小心地收入了怀中,再次弯腰抱拳,回自己家去了。
而这段时间,陵州城里发生的事,卢雨虽然还不知道,却在他的意料之内。
城主丁郸亲自领了骁卫营两百人,在陵州城南门等待。庄宪等五人一回到南门,便被刀架住了脖子,送进了陵州大牢。
庄宪躺在干草上,双手枕在头下,左腿弯曲,右腿搭了上去。
“意料之内的事!”庄宪对麾下的百夫长们说道:“姓丁的也只能这样,最多三天,也就放咱们出去了!”
“咱们躺上几天,也算是让他出口恶气吧!”伍冲点头称是。
“翁牢头儿与我相熟,好酒好菜的少不了!”庄宪坐了起来,“这么一想,他娘的比在营里强多了!”
“将军,但终归是进了大牢,不吉利啊!”徐骅故意摆出哭丧脸,随后又嬉笑道:“出去之后,蔓柳巷走一遭?也好祛除祛除晦气!”
“行啊!”庄宪拍手叫好,“上次是胡峥付的银子,这次到你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月月有饷银,身外之物罢了,徐骅并不在意。
除了秦男连连摇头摆手之外,其余四人说到高兴处,竟在陵州牢房里打起拍子,唱起了蔓柳巷的名曲儿《握腰肢》。大抵的意思就是男客们双手一左一右握住姑娘的细腰,谁的拇指能在姑娘腰前触碰,并且同时中指能在姑娘腰后触碰,便称为“杨柳腰肢恰一握”。若如此,男客须多付些银钱。琇書蛧
两外尚有“一握半”、“两握”、“三握”等等之说法。
本就是来花钱寻乐,谁也不在乎多花一些!而且出门之后,与同来的或是根本不认识的人说起来,今日遇上了一握之细腰,必会引得旁人艳羡,再夸一句“兄台好毒辣的眼力!”
“可是将军,卑职就怕那位小公子是信口胡说啊!”胡峥最先停了手,面露担忧,“那可就难说了,姓丁的什么做不出来!”
兴致遭败,庄宪白了一眼胡峥,又躺到了干草上。
“你瞎操个屁心!公子可是卢帅的儿子!区区流关守将,已是万分委屈了!”庄宪抽了一根干草放在嘴里嚼起来,“你没见公子那一身红色雾气吗?卢帅说我的赤辉功已登峰造极,我却想不出词来形容公子的赤辉功了。”
“出神入化!”一直未曾开口的秦男说出了一个词,声音有些纤细。
“对对对!出神入化!”庄宪坐起身拍手叫好。
“将军,您什么时候教我们赤辉功啊?”伍冲搓着手问道,其余几人也向庄宪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等卢帅觉得你们是块好料了,我就教你们!不过,唉……”庄宪叹了口气又躺了下去,“卢帅早已不再统兵,你们是没机会在他面前崭露头角了。”
“不是还有卢小公子嘛!将军有机会多带着我们与小公子亲近亲近!”伍冲依旧搓着双手,掌心已搓出了灰黑色的细条条。
“等出去了再说吧!”庄宪侧过身子,准备睡上一觉。
“庄将军!”有人快步走了过来,“庄将军,您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了啊?”
来人正是陵州大牢的牢头儿,翁瓮。
“翁头儿!”庄宪听出了来人的声音,起身走到了牢门处,“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砍了骁卫营的一个百夫长而已!有酒吗?”
“哎哟,我的将军啊!您还想着喝酒呢!城主亲自签了告示,贴得满城都是,两日后就要将你们五人斩首了啊!”
庄宪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嘴里嘟囔道:“他娘的,这倒是在老子的意料之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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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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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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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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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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