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宪暗骂了一声狗贼,想起来在北麓山下分别时卢雨说过的话,于是委托陵州大牢的牢头儿翁瓮替自己跑一趟腿。
“翁头儿,这个你拿着。”庄宪用力从胸前扯下了一块小木牌,隔着牢门交到了翁瓮的手里,“劳烦翁头儿替庄宪去一趟卫戍营,将这木牌交给什长张实,让他去乌马镇找卢雨。庄宪与几位部下的性命,可就全仰仗翁头儿了!”
庄宪从胸前甲胄上扯下来的是兵牌,一面刻着姓名,一面刻着军职。大荒朝内,凡是行伍兵卒,无论职级大小,都有这么一块小木牌系于胸前或者腰间。兵牌由大荒开国皇帝创设而出,为的是能知道每一位战死沙场的将士姓名,日后发放抚恤时也有所凭证。
牢头儿翁瓮接过木牌,看了一眼便赶忙揣入怀中。“庄将军放心吧,事关重大,我能理会!”
庄宪在牢房内不停踱步,几个来回之后又走到了牢门后,“翁头儿,庄宪寻思,城主既然要杀了我,想必此时卫戍营也已遭骁卫营戒严了,轻易进入不得。你可有什么法子?”
翁瓮今岁六十有二了,年轻时从狱卒干起,一直到今日的陵州大牢狱长,一辈子都与腐臭的味道相伴。平日里打交道的,除了趾高气扬的上官之外,就是偷鸡摸狗的无赖和十恶不赦的死囚了。
我老翁头儿能有什么法子?若非牢门后面的是你庄宪,老头儿我挨到天黑可就休值回家自饮浊酒了!
“将军暂莫急躁,待我休值之后先去望望风,说不定并没有骁卫营的人拦着呢!”翁瓮安抚道。
“此时便可去了!还要等到天黑吗?”伍冲跑过来抓着牢门说道,神态焦急万分。
“这位小伙,你急躁了!”翁瓮朝着伍冲摇摇头,“老头儿我方才接到骁卫营的传话,就立刻跑去了卫戍营,合适吗?叫城主知道了,搭上我这条老命也就罢了。只怕啊,几位连今晚都挨不过去了。”
“翁头儿勿怪,这小子随我,性子急躁。”庄宪当起了和事佬,“翁头儿,你自去忙吧。”
伍冲撇了撇嘴,待翁瓮走后,朝庄宪问道:“将军,这老头儿靠得住吗?”
“谁知道呢?”庄宪重新躺到了干草上,“我救过他全家,就看他识不识得知恩图报这四个字了。”
知恩图报,四个字说起来简单,不过一张一翕罢了。实际上,这是一个颇为复杂的过程!
首先自己得知道受了旁人的恩惠,这里面又分受了谁的恩惠和受了多大的恩惠。搞清楚这些,是为“知恩”。
而“图报”可不是脑瓜子一热,自己对自己说:今日我要报恩。而是一直将恩人的恩惠记在心中,日日思索着该如何报答。比如关注恩人的生活起居,是否有什么缺的,好替恩人送去。比如关注恩人的人情往来,帮助恩人的友人、收拾恩人的仇人,都算是报恩。
日头落山,翁瓮离开了陵州大牢,慢慢悠悠走了一阵。进了芬亭酒肆打了半斤花露烧,又一步三晃悠往卫戍营行去。
进了芬亭酒肆,为何不打芬亭酒?芬亭酒着实贵了些!那么买寻常的花露烧又为何来芬亭酒肆?芬亭酒肆可从来不掺水!
距离卫戍营尚有百来步,翁瓮便调了头。
“倒是被庄将军猜中了,百十人,这么大阵仗!”翁瓮嘀咕一句,往右手边行去。
走了十多步,迎面来了一辆板车,车上装的都是些干瘪的菜蔬。
“欸,小伙!”翁瓮叫停了推车人,“这是去卫戍营送菜吧?”
“哎哟,翁狱长!”小伙放下板车,朝着翁瓮抱拳道:“您不回家逗弄孙女,怎有空在此闲逛啊?”
都是陵州城里当差的,小伙认得这位牢头儿。平日里闲聊,都说翁瓮是名字与职位最相符的了。
“嘴馋了,刚在芬亭酒肆打了半斤。”
“芬亭酒啊!那可是好酒!”小伙竖了竖大拇指,“半斤可不便宜啊!”
“花露烧罢了!”翁瓮摆了摆手,“小老儿一个小小的牢头儿,可喝不起芬亭酒!”
“您老都喝不起,我就更不提了!日日干这送菜的差事,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娶媳妇的银钱……”听小伙的语气,很是低落。
翁瓮将酒壶向前一伸,“喝两口?”
“多谢翁老了!我办着差呢,可不能饮酒!”小伙拒绝了。
“嫌弃花露烧孬了?还是说嫌弃小老儿的酒壶脏了?”翁瓮板着脸,话里带刺,“要不小老儿去给你买一整壶芬亭酒来?”
官场上也好,赋闲时也罢,最怕上官或者长辈说这些劝酒的话!
“不是不是!万万不是!您老可千万不要误会!”小伙的双手在灯笼下舞出了残影,好似什么不知名的厉害武功。
“那就喝吧!”翁瓮将酒壶再次递出,“你我也学一学古之圣贤,借一两酒,消一抹愁。”
小伙无奈,接过酒壶“咕嘟”一口下肚。
“如何啊?”翁瓮笑着问道。
“有些甜,也不辣喉咙。”小伙抹了抹嘴吧答道。ωωω.χΙυΜЬ.Cǒm
“再喝一口吧,我陪你去送菜。”
小伙没有推辞,“咕嘟”又一口下肚。
“想喝就多喝几口,有我在呢!送个菜而已,耽误不了。”
“咕嘟”,“咕嘟”,“咕嘟”。
“走吧,卫戍营不远,百十来步就到了。”翁瓮收好酒壶,与小伙一人抬起一根板车的扶手,往卫戍营走去。
“哎哟,门口的是骁卫营吧?”翁瓮明知故问。
“看甲胄鲜亮鲜亮,应当是了。”小伙揉了揉眼睛,伸着脑袋说道。
“那你可不能去了。”翁瓮放下了板车,“骁卫营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尽职得很哪!叫他们发现你喝了酒,少不得引来麻烦事!”
“尽什么职啊!一群就知道欺负人的纨绔罢了!”小伙喝了大半壶的花露烧,竟忘了责怪翁瓮逼他饮酒,反倒对骁卫营表现出不满来。
翁瓮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
这可是花露烧啊!绵中藏刚,后劲十足!多少自恃酒量大的好汉,都被它放躺了!这一壶半斤,像老头儿我这样的酒虫,也要分三顿喝完。你小子倒是有豪迈气概,咕咚咕咚连喝了一大半!
“话虽如此,还是不要落下把柄的好!”翁瓮扶着小伙,指着远处,“你寻处旮旯躲起来,这一车干瘪菜蔬我去送。”
这陵州城里,除了庄宪,谁愿意、谁又敢惹上骁卫营啊?小伙拍了拍脑门儿,连声道谢,自去躲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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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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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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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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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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