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四面大山环绕的山间坝子,坝子东西长约三四公里,南北宽约一两公里。四周的山又高又险,直插云霄。山腰下树木葱葱、翠涛掩映,山腰上灌木交错、荆棘丛生,山尖则是杂草丛生、峭壁突兀。大山脚下即是坝子,坝子东西两端的山脚下坐落着两个村庄。东边的叫东村,西边的叫西村。一条宽五六米的小河,从东边的山谷中流出,流经东村,穿过坝子,到达西村,再从西村流进山谷。河道两旁,即是肥沃的农田。雨后的稻田里,蛙声一片。农田里的玉米、水稻长势正旺,它们才开始抽穗扬花,再有一个多月即将成熟。
滂沱大雨过后,河里的水暴涨,如同西班牙奔牛节里凶悍的公牛追逐着数百名壮汉在奔跑一般。湍急的河水夹杂着大量泥沙,浑浊得像滚滚东流的黄河水。李四站在小桥上,看着眼前急速流淌的河水,发现不时顺水飘来一些生活垃圾和一些残枝败叶。他感叹说:“如果再不治理水污染,照这样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年就很难再见清澈的河流了。”
眼前的景象,让李四感到非常亲切。这里的空气中四处弥漫着他非常熟悉的味道,这味道和他家乡的味道毫无二致。
从不远处的村子里,断断续续传来的鸡鸣犬吠声,又勾起了他儿时的回忆。他想起了家中年迈的父母,他们在期盼着他早日完婚。他想起了儿时的伙伴,现都成家立业,儿女绕膝。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和他远隔千里。想到这些,李四难免又徒增了几分不安和焦虑。
昨天下午,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玉兰带他在坝子里转了一大圈。她边走边和他讲述她们小时候的种种趣事,还有就是她家里一些繁枝细节的小事。她还专门带他去东村的老屋看了看,告诉他说她继父一直想独霸这所老屋,她坚决不让,说这是她爸爸活着的时候盖的房子,与他毫不相干。她继父由此恨得她牙痒痒,在家就拿她妈出气,时常欺负她妈。有一回,她实在气愤不过了,叫来大伯、老叔,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从那回后,他就不敢再胡来了。她还说,自那以后,她就逼着她妈把房产证拿给了她。她怕她妈在她继父的威逼下,做了傻事。当然,她妈肯定是想把这老屋给她年幼的弟弟。她解释说她争这老屋,压根就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想把这老屋分一半给她身带残疾的妹妹。为了不让她继父打老屋的主意,她在三年前还花了六万多块钱将后面那片不足半亩的菜地给买了下来。她想,只要有她的这块地皮在,他继父再想打祖屋的歪主意就基本不可能了。她妈也不敢擅自做主,把祖屋只给她小弟一人。
除了这些,她还讲了许多她小时候的种种不幸。主要讲她小时候过的贫困生活,讲她妈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她、骂她,讲她妈如何偏心——对她妹妹比对她好得多。最后,她感伤地对李四说:“我是一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人,从小到大最缺的就是安全感。”
当玉兰说到她缺乏安全感时,李四又想起了丁秀梅曾经对他说过:“几年前,玉兰谈过一次恋爱,这是她从小到大谈过的唯一一次恋爱,也就是她的初恋。她当时用情至深,那个小伙子也还是很喜欢她,对她也好。但后来她觉得他家里的人眼睛长到了脑门上——嫌弃她家穷,对她总是用鼻孔说话,很瞧不起人。加之,他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她就和他分了手。这次经历,对她的触动还是蛮大的,改变了她对爱情的一些看法。说凡事要靠自己,只有自己挣来的才是自己的,不要指望别人施舍你。她还说她今后要找就找一个能给他安全感的人。李总,您只要做到这一点,就稳操胜券了。”
还是让时间回到下雨前。李四歪靠在沙发扶手上像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时,被玉兰看到了,就让他到屋里的床上去睡。他刚睡下,就听见她在院子里嘱咐她弟弟说:“你去外面玩去,不许吵哥哥睡觉。”她还让她妈她们小点声说话,不要吵到屋里的李四,她说:“他这几天也累坏了,让他好好睡会。”恍恍忽忽中,她又捻脚捻手地走了进来,在他肚子上盖了一条天蓝色的毛巾被。
十多天前的一天晚上,玉兰将要下班前,打电话让李四去接她。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对他说及了她妹妹过几天就要结婚的事,说她到时候要回去五六天,假都找老板请好了。
李四听后,厚着脸皮笑问:“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这次她没有拒绝,反而问:“你有空去?”
李四一听有戏,喜眉笑眼说:“你让我去的话,再忙都有空。”
玉兰扭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你要是想送我去也成,但我们先说好了,你只是我朋友——普通朋友。”
李四不甘只是她的朋友,笑着请求她说:“就不能给个更好点的名分?”
她又瞧了他一眼说:“还不到时候,只能是朋友。你要是同意就送,不同意就我自己去。”
李四沉默许久后,才极不情愿地点头同意。
那天晚上,李四把她送到家后,她就给她妈打电话说了此事。在电话里,她把李四的情况简要地和她妈妈说了一遍。她妈一听李四离过婚、有孩子,还比她大十来岁,就不高兴了,她反对说:“你找什么样的男人不好?为什么偏要找这么一个?”她好说歹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她妈做了少许让步,同意她先把他带回去看看。同时她们还约定,非得她妈满意了、同意了才行。
离开C城来平湖,再从平湖回家的这一路上,她的心七上八落的,非常担心她妈看不中李四,毕竟她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再者,她觉得她妈长期生活在村子里,思想观念十分保守。她会觉得像玉兰这样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女孩子,嫁给一个比她大这么多,又离过婚、有孩子的男人,要是被村里的人知道了的话,还不笑掉大牙?那她今后在村子里如何能抬得起头来做人?
她一路上,双手紧抱胸前,闭目装睡,实则是脑袋飞旋,她盘算着要怎么说才能说服她妈,还有她妹。
李四刚睡下不久,天气突变,不一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趁此时机,玉兰特地和她妈进行了如下一番对话,她们怕被人听见似的,有意压低声音说。
她拉着妈妈的衣角,羞红着脸问:“妈,你觉得他怎么样?”
她妈假装不知,故意说:“什么怎么样?”
她朝李四睡的房间努了努嘴,不好意思地说:“那个。”
她妈笑说:“这几天我背地里仔细观察了,他是个实在人,做事脚踏实地,有板有眼的,稳重得很。你看他这几天为你妹妹的事,忙里忙外的,没有半句怨言。”
她心中甚喜,追问道:“那您是同意了?”
她妈早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她慎重其事说:“过日子是你们自己过,我同不同意的不重要。”
她脸更红了,拉着她妈的手撒娇说道:“看您说的,您要是不点头,我敢嫁吗?”
她妈笑问:“还有你不敢的事?”
她妈又接着说:“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您尽管问,问什么我都一五一十地回答您。”她嬉皮笑脸说。
“他真离婚了吗?”她妈问。
“他说离了。”她回答说。
“你敢断定他不是骗你的?”她妈又问。
“这不会吧?他骗我干嘛?”她很是不解地问。
“傻丫头,现在的骗子多,你要多份心眼。”她妈提醒她说。
“那您说该咋办?怎样才能知道他是不是骗我的?”她看着她妈求助似的说。
她妈想了想说:“你就让他把离婚证拿给你看。”
“妈,这不太好吧?这也太不信任人了!”她质疑说。
“我只是提醒你,做不做是你的事,不要等吃亏上当了才后悔。”她妈冷笑说。
“还有呢?”她继续问她妈。
“他对你好不好?”她妈接着问。
她笑答:“他对我还是很好的。”
“怎么一个好法?”她妈继续问。
她不正面回答,敷衍说:“反正就是好。”
她妈又问:“他舍得为你花钱吗?”
她半开玩笑似的嘲讽她妈说:“您就是掉在钱眼里了,您就是只认钱。”
她妈耳提面命地对她说:“我可告诉你,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主要看他舍不舍得在你身上花钱。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是不愿意为你多花一分钱的。”
“他又不缺钱,花点小钱对他算什么?”她不屑一顾地反问说。
“这倒不一定!你没听人说吗,越有钱的人越抠门?”她妈强调说,“你就回答我,他舍不舍得为你花钱。”
她如实说道:“之前不会,但自从今年三月份以后,他在我身上已经花了不少钱。”
她妈又问:“是他主动花的、自愿花的吗?你没有开口要吧?”
她生气地反问说:“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会开口问他要钱、要东西?”
“他都给你买了些什么?”她妈还是无休无止地问。
“我现在用的化妆品几乎都是他买的,我现在戴的这些首饰也是他买的,还有衣服、鞋子、包和家里用的一些电器他也会买,就连狗狗的狗粮、玩具他都买过。”她笑说。
她妈又问:“他给你买的东西贵不贵,还是只是一般的?”
她说:“有些还是很贵的,价格便宜的也有,只要是我想要的、实用的,他二话不说就买。不常用、也不实用的,他就不是很乐意了。”
她妈笑说:“这样的男人才会过日子!像你一样,成天大手大脚的怎么过日子?”
她妈接着问:“你接受得了他有孩子吗?你将来会对他孩子好吗?如果将来你们有了孩子,你能做到一视同仁吗?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她认真地回答说:“妈,我既然带他回来了,肯定这些问题我都想过了,也想清楚了。我既然选择了,就能接受,也会对孩子好。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她妈听后高兴地说:“你能这样想就好,孩子。”
她反问她妈说:“你不是极力反对我找一个离过婚、有孩子的人吗?”
她妈笑说:“我怕你稀里糊涂地就跟了别人。”
她继续问她妈:“那您不怕别人笑话您了?”
她妈不高兴地说:“我什么时候怕别人说闲话了?舌头长在别人嘴里,我管得着吗?”
接着她妈又感慨说:“这几天,我也看到了,他倒是一点都不嫌弃我们家穷。你看他自来家里后,什么脏的、累的、苦的活都干,一点架子都没有。他眼睛还灵光得很,看到什么没有,少了什么,马上就开车去买,一点都不含糊,也不吝啬。对你弟弟也很好,有空就陪他玩,他现在可是一天到晚跟在他屁股后面寸步不离。”
玉兰又有感而发说:“他对他儿子也很好,他儿子的所有费用都是他出。他周末只要有空,就去接他,带他出去玩。从这点上来看,他还是很有爱心,也很有责任心,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他虽然人很好,但是他的脾气也不小,我怕你今后跟了他会受气。”她妈又提醒她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纳闷地问。
“昨天,我们坐他车上时,他不是当着我们的面接了一个电话吗?电话里他对人家的态度和语气就不大好。我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完全没有必要对人家这样嘛!”她妈解释说。
她笑眯眯地夸赞她妈说:“我妈,厉害了,姜还是老的辣。”
她妈不好意思地笑说:“我只是见到的、听到的多了。我再多一句嘴,你要是今后真想和他在一起的话,你一定要去他家看看,看看他父母是不是通情达理的人,看看他们兄妹和不和气。如果家里的人不好相处,家风不正,你可就要慎重了。”
“那您是同意了?”她火急火燎问。
“我的意见算数吗?”她妈反问说。
“算,太算了!”玉兰笑答,
母女二人说到这时,相视笑了。玉兰把她妈说的话全都默默记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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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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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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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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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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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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