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师,你好像很讨厌那个张建?”
王亚芹兼任司机的工作后,小张同学终于享受到了一把女二该有的待遇,坐在后排,抱着徐容的胳膊,疑惑地问道。
随着徐容交往的广阔,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在她眼里,张建只是个小人物,在以往,这样的人,徐老师甭说讨厌,甚至都不会过分留意。
但是今天的开机宴上,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徐老师对张建的戒备和警惕。
这在以往极其少见,即使先前跟张记中的矛盾,他说起的时候,也只是一笑而过。
徐容迟疑了下,才问道:“有吗?”
“嗯呢,我感觉是。”
徐容想了一会儿,道:“可能,他身上有一些跟我相似的特点吧。”
张建入行比他早几年,但是过往的作品,都没翻起过太大的浪花。
之所以合作《雪豹》,主要还是这部戏是芒果台牵头投资。
但是刚才的开机宴上,徐容见到了张建的另外一面。
张建陪着笑,让儿子给自己道了歉,而后自己又罚酒三杯。
换位思考,徐容能够理解张建的憋屈。
若是眼下有人如此欺负小张同学,甭管谁对谁错,他宁可辞演,也不可能委曲求全。
张建做的事儿,在几年前,他也做过,他酒量一般,可是每一次上了酒桌,都不得不喝的稀里哗啦,而后跑到洗手间一顿狂吐。
在不具备谈尊严的资格的时候,不谈尊严。
可是正是因此,他才感觉讨厌,在他的判断当中,张建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缺的也许只是一个机会。
就像当初的他。
小张同学没再就这个话题多聊,张建的服软,基本上为接下来的三个月的拍摄日程定下了基调。
“徐老师,你发现没有,导演的酒量很大。”
徐容犹豫了下,才道:“未必,他今天实际上没怎么喝。”
陈浩威是个有意思的人,开机宴过程中,除了向投资方代表坐的那一桌敬酒外,他压根就没碰几下酒杯。
因为逢人敬酒,他“咔咔”直接就倒一满杯,并道:“小酒盅喝着没意思,咱们来过瘾的。”
有鉴于此,本来打算敬酒的人,也不好再提,那么个喝法,估计喝完就可以找个角落猫着了。
到了家之后,徐容倒是没再拉着王亚芹排练,在之前一个多月的准备过程中,他已经跟小张同学排了无数次。
周卫国这个角色,无论角色定位、人物关系,对他的挑战都不大,而且先前他也找陈浩威、杜雨明聊了七八回。
陈浩威除了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外,在职业上,也是个乐意较真的导演。
因为剧本是小说改编,两人并没有在剧情上动手脚,但分镜头剧本和故事板乃至于机位图都准备的特别详细。
目标也是极为清晰,超越《亮剑》。
到底是不是陈浩威内心的想法,徐容不得而知,因为他同样认识一个叫罗力平的制片人,拍谍战时总喊着要比肩《潜伏》,拍战争片又会喊着要比肩《亮剑》,简直把业内导演的标准话术学了个十成十,不然投资人狠不下心来烧钱。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准点举行过开机仪式之后,剧组正式开机。
准备开始拍摄前,徐容才发现了《雪豹》组不寻常的一点。
太安静了。
无论是摄制组的各组工作人员,还是演员,一个个的,都闷头忙活自己的事儿,即使说话,也仅限于工作上的交流。
照常,每个剧组当中,总有一两个活跃的气氛的角色,有的是制片主任,有的是导演或者副导演,有的是演员,可是眼下的组一个个唯恐说话多了跑了热气似的。
虽然安静,但并不压抑,似乎谁也没把昨天杀青宴上的小风波当回事。
徐容明白,这样的氛围,现在来看没什么大碍,但等拍摄进入中后期,天气情况更加恶劣、体力消耗殆尽之后,必然会出现问题。
只不过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他要演的是代表知识分子的周卫国,不是总是贫嘴的帅红兵,不可能再充充当活跃气氛的角色。
作为投资方代表之一的华名,见徐容歇着,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根烟,问道:“来一根?”
今天华名特地跑了过来,这次倒是不再担任监制,因他主持投拍的《潜伏》为台里创造了巨大效益,他如今的职位更进一步,也没有像过去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些具体事务上。
徐容摆了摆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抽烟。”
华名自顾点上了,道:“这个戏是战争戏,会拍的很苦,你得做好思想准备。”
徐容当然能够预料的到,他又不是没拍过战争片,当初的《亮剑》,还是大冬天在太行山山区拍的。
不过对于艰苦的拍摄条件他早已习惯,冬天去东北拍戏都是常有的事儿,哪差现在。
和其他类型的剧种不同,拍战争片最难受的是耳朵,因为一场大场面的戏,有时候可能得拍大半天乃至一天,也就意味一天下来,要经受“哒哒哒”、“轰轰轰”的枪声、炮声三百六十度立体摧残。
“没事儿,我听说以前剧组拍戏,哪偏僻往哪跑,一个战争片,能在京城拍,好多啦。”
“我不是那个意思。”华名笑着,瞥了不远处戴着墨镜的张建一眼,“我等会儿就得回去,有什么事儿,你跟陈导还有几个监制多商量。”
徐容恍然,笑着道:“把心放肚子里吧,咱们的制片人是个聪明人,其实我感觉,如果非要找出来一个最希望这部戏能拍好的人,别看老华你出了钱,但绝对排不到第一位,这个人应该是咱们的制片人。”
华名咂摸了会儿徐容的话,道:“哈哈,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
“但愿以后他面对其他投资方和演员的时候,能直起腰杆说话吧。”
俩人正聊着,副导演张宏伟走了过来,问道:“徐老师,准备的怎么样了,咱们开始吧?”
“好。”
开机仪式举行完已经九点半,今天计划只拍两场,第一场是徐容和王魁荣的,第二场是王魁荣和另外两个义子,也就是演刘远的潘泰明和演刘志辉的张若云的戏份。
成名演员的戏份一般都比较紧凑,导演组制定拍摄计划时,都会尽可能的把成名演员的戏份凑到一块,就像眼下,王魁荣的戏份是要第一个拍完的。
徐容起了身,对华名道:“我先去准备,走的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
“你忙你的,送什么,又不是见不着了似的。”
华名夹着烟的手冲徐容甩了两下,慢慢的踱着步子走到监视器后,自上次《潜伏》合作之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徐容演戏了。
他不懂表演的内部技巧,可是他很喜欢看业务能力强的演员演戏,每一次演员塑造完全不同于自身的角色时,都让他觉得相当有趣。
见华名过来,坐在监视器后的导演陈浩威、杜雨明以及摄影指导韩飞,都冲他点了点头。
可是没过大会儿,四人就全傻了眼。
在大高个的副导演张宏伟说完戏之后,徐容并没有立刻开始对词、走戏,而是看向王魁荣。
此时的王魁荣已经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麻烦稍等几分钟,我酝酿酝酿情绪。”xiumb.com
过了一会儿,王魁荣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对斜坐在他对面的徐容说道。
徐容想了想,道:“王老师,咱们先做个游戏吧?”
王魁荣怔了下,他相信徐容的提议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因为他的业务水平在那摆着,而在自己努力找状态的情形下如此提议,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见王魁荣并没有立刻回答自己,徐容接续道:“抛篮球怎么样?”
王魁荣诧异地瞧着他,不明白他葫芦力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疑惑道:“抛篮球?”
徐容双手虚抱,手里似乎跟真的抱着个篮球似的,递了过去,道:“王老师,这是篮球,你接好啦。”
猝不及防之下,王魁荣先是迟疑了下,才想起该伸手去接,可是他反应毕竟慢了一拍,不存在的“篮球”似乎一下掉到了地上。
他忙弯了腰,打地上把“篮球”捡了起来,两手同样跟之前徐容一般虚抱着。
王魁荣低头看着手中的“篮球”,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问道:“这个方法,感觉有点意思,你是从哪学来的?”
他不认为这种方法是徐容自己发明的,游戏看似简单,但却包含了大量的训练内容,发明这个游戏的,必然对表演理论和实践有着高屋建瓴的理解和认知。
“一个前辈传授的小技巧,常规情况下,要做十到十五分钟,不过咱们不如做三五分钟,等状态最好的时候直接开拍。”徐容笑着道,其实这个方法调整状态只是附加作用,最重要的效果,是在长时间的练习以至于“疲惫”之后形成的对潜能开发的效果。
王魁荣轻轻点了点头,猛地将手中的篮球推出,道:“那你接好啦。”
徐容看着他出手的速度和角度,忙站了起来,轻轻跃起,两只手在空中猛地一捞。
王魁荣望着徐容的反应,皱着眉头,轻轻地摇着头道:“这个游戏,门道很多啊,首先就是要注意力集中,形成下意识的反应,不然你什么时候扔过来,我未必的接的住,而且每一次接球,必须得用想象力去感受和记忆球的力道、触感,包括它的速度、弧线和转的速度,综合了注意力、想象力、感受力、反应力、身体协调能力和无实物于一体,各个方面都要有表演上的判断,没有一定的技术、训练,根本玩不了这个游戏。”
“虽然是接篮球,但是每一次接,都相当于接一次即兴发挥,而且有实质性的动作为依托,一旦发生偏离,自身马上就能察觉,用来找状态的效果非常好,除了门槛有点高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缺陷,发明这个方法的人,确实厉害。”
徐容一手托着“篮球”,一手竖了个大拇指,道:“王老师厉害,一眼就看出了这么多门道。”
王魁荣瞧着笑呵呵的徐容,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徐容也没瞒他,道:“有,这个游戏要玩好很累人,但是当累了之后,才是表演黄金的开发阶段。”
从先前的那些判断,徐容知道,王魁荣如果多玩几次,肯定能摸的清这个游戏最终的目的。
这是人艺演剧体系当中一个重要的技巧,但是就像王魁荣所说的,门槛高,每一次接抛球,实质上就相当于一次即兴。
在徐容和王魁荣找状态的过程中,整个片场愣愣地瞧着俩人跟俩神经病似的,对着一团空气抛来抛去。
“这两位老师干嘛呢?”
“嘘,不懂别乱说话,两位老师肯定有深层次的用意。”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徐容和王魁荣抛了三个来回之后,今天来到剧组的演员全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做不到王魁荣一般迅速摸透这个游戏背后的意义,但是两个人手中像是真有个篮球似的,来回跳跃,落到了他们的眼中,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两人都会刻意给对方制造难度。
在两人热身的过程中,演曹莹的王珂大眼睛眨了眨,拿胳膊碰了碰小张同学,问道:“张老师,你知道徐老师是在干嘛吗?”
王珂是郭思带的女艺人,也是为数不多的战争片女演员专业户之一。
尽管同属一家公司,可她跟徐容的交集真的不多,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只是一个小演员。
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抱徐容的大腿肯定是不太可能实现的,更不能利用他炒作,不然公司那边都不会放过自己。
但是她可以通过一种更加委婉的方式拉近与徐容的关系,比如跟他女朋友玩成闺蜜。
小张同学道:“就是假装接抛篮球,是找状态用的,我之前陪徐老师练过,特别难。”
演刘远的潘泰明听到二人的对话,扭头看向张若云,道:“咱们试试?”
张若云撇了撇嘴,道:“一个小游戏而已,有什么可试的?”
可是尽管嘴上如此说,见刘远扔过来的“篮球”,他仍伸手接了。
“你的手,是不是应该有一个受力之后下沉的动作。”
一个来回之后,潘泰明和张若云对视了一眼,顿了下,齐齐地转过头,看向场中又一次下探身子接到了“篮球”的徐容,对比之下,只觉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直到此刻,他们才深刻地意识到彼此之间的差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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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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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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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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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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