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噗嗤一笑,掩嘴道:“欧孛齐大叔,我那时不过七八岁孩童,哪里懂得啥叫炒菜,不过大叔也不是啥美食家,只要是菜就能吞下肚,管它滋味如何。”
不理欧孛齐尴尬微笑,挟了筷清蒸鲈鱼放到索萨盘子,傲然道:“阿莲炒菜功夫连教主都是极口称赞,说论厨艺不亚汉人一流厨师,可惜东宁府前些日子遭了洪灾,菜场买不到称心菜肴,日后各位有暇到神岛做客,阿莲下厨精心炒些美味,保证柳三鸥舅舅吃得舌头都吞得下。”
她嘴里轻声细气说话,秋波流转只是瞟向索萨,似是邀请他抽空前往神岛做客。
徐国难听阿莲屡次提到神岛,知道必是妈祖神教总坛所在,心念微动蹙眉思索,想着如何设法寻到神岛借机破坏。
妈祖神教传教多年生枝开花,教徒众多难以根除,若是擒贼先擒王清除总坛,群龙无首下神教势力就会不攻自溃。
只是——神岛到底座落哪里,妈祖神教与思明山庄到底有何关联,倒要细心筹谋防止出错。
索萨听到往事也是颇为感慨,当着朱宜萱只能故作不闻,低头避开阿莲的火辣目光。
他对朱宜萱与阿莲都只有兄妹感情,倒是对只有数面之缘的徐淑媛生出莫名情愫,只是朦朦胧胧自己也是不太清楚,面对两女争风只能装聋作哑听而不闻。
朱宜萱把一切全都瞧在眼里,腹内酸气愈发旺盛,冷哼道:“你这蕃女的菜炒得很好吃么,我瞧也不见得。”
故作不屑伸筷挟了片炒得油亮的蘑菇,皱着眉头尝了尝,做出难吃欲吐模样,撇嘴道:“放了那么多调料,烹调火候过老,放入嘴里一股苦涩味,给我养的小灰都不肯吃。”
嘟着嘴巴不住点评,把阿莲的炒菜功夫说得一文不值,放入嘴里的可口蘑菇却早就吞下肚去,情不自禁又伸筷挟了一片放入小嘴细细咀嚼。
她自幼喜欢品尝美食,到了漳州大快朵颐眼界更是高了一层,知道阿莲炒菜功夫与己相比确是天上地下,就连思明山庄也找不出如许高明厨师,虽然嘴里绝不肯服输,行动却是证明了一切。
若不是与阿莲争风吃醋,一桌菜肴就她一人就能吃得干干净净。
众人见她心不应口下筷如飞,无不暗中失笑,只是除了阿莲谁也不敢公然笑出声来。
阿莲不晓得她说的小灰是只猩猩,被朱宜萱从小养熟作为宠物,本能感觉不是好话,望着朱宜萱馋嘴模样嗤笑道:“朱妹妹既然如此说,想必厨艺高明极其了得,厨房还剩些许蔬菜,何不现在就去炒上一盘,让阿莲尝尝朱妹妹的绝妙厨艺。”
朱宜萱面孔没由来微微涨红,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强辩道:“本姑娘厨艺当然极其了得,只是不愿意在这脏兮兮的破烂厨房炒菜,那么多的蟑螂老鼠到处窜来窜去,恶心都恶心死了,也只有山里没修养没见识的野丫头才不怕蟑螂老鼠。师兄,日后回到思明山庄,萱儿必定大显身手,带着小灰到山上打些野味,好生炒几盘可口菜肴给师兄尝尝——”
索萨嘴里嚼着鸡腿,神情有些古怪,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阿莲鉴貌辨色噗嗤一笑,举碗自顾喝了口酒,俏面满是不信神色。
两女说话含枪带棒针锋相对,索萨见此情景大感头痛,想了想转移话题,沉声问阿莲道:“西洋弹药啥时候起运,山里急等着用。”
徐国难躲在油渣袋后面听了半天争风吃醋,肚里暗自好笑,觉得索萨这个不通风情的生蕃少年倒颇有女人缘,听到这话精神陡振,心想索萨化装来到东宁府,果是为了偷运弹药阴谋作乱,当下凝神倾听,惟恐漏过一字。
谈起正事阿莲收起嘻皮笑脸,伸手拂了拂被晚风吹乱的秀发,俏面现出得意,轻笑道:“大哥尽管放心,教主早把一切安排得妥当,西洋弹药前些日子就已秘密运到东宁府,随时可以通过走私渠道暗中运往萧垅社,大哥到时扮作汉人保镖沿途暗中护送即可。”
见阿莲胸有成竹模样,朱宜萱不知怎地极不顺眼,插口道:“朝廷已经听到土蕃作乱风声,武定里驻扎了大队官兵,沿途关卡搜检严密,风声鹤唳之下谁也不敢冒险走私,你担保偷运弹药途中不会出事?”
阿莲横了朱宜萱一眼,饶是无心卖弄还是风姿绰约狐媚动人,瞧得朱宜萱更增醋意,就见阿莲蹙起秀眉道:“沿途的关卡税吏平常都用银子喂饱,应该出不了啥子问题。倒是要小心平埔社从中作梗,阿莲听说依兰黑族长妄想独享走私暴利,对萧垅社横插一腿很是不爽,说不定到时会出手拦截,大哥千万留神。”
提起依兰黑众人面上都现怒色。土蕃部族分生蕃熟蕃,生番以萧垅社昊地为首,处心积虑阴谋作乱驱赶汉人重建土蕃自由世界;熟蕃以平埔社依兰黑为长,整日想着闷声赚钱发财过幸福生活,对重建土蕃自由世界毫不热心。
特别是依兰黑前段日子通过通译吴清与英国商馆搭上线,成功做成好几次走私生意,转手倒卖赚足巨利,平埔社族人日子更加富足,时时处处提倡和平主义,对土蕃举义处处为难百般阻挠。
在依兰黑的“榜样”示范下,原本有意参加歃血举义的一些熟蕃部族族长也都首鼠两端,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重重在桌上捶了一拳,旭烈怒道:“依兰黑族长自顾闷头赚钱发大财,对土蕃举义百般推诿屡加阻挠,真不知依兰黑那狡狯老头是不是土蕃出身,想当年大肚王阿德狗让歃血会盟大举出山,依兰黑也是积极参与奋勇争先,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不晓得如今竟会变成如此懦弱怕事模样。”ωωω.χΙυΜЬ.Cǒm
欧孛齐抹了抹油嘴,怪笑道:“当年依兰黑参加举义是想从中捞足好处,大肚王可是答应杀光汉人后由平埔社永镇武定里,如今丰衣足食自然不再想参与砍脑壳买卖。”
扫视面色各异的众人,提高嗓音道:“自从依兰黑把闺女卖给汉人作妾,就与大肚王不再是一条心。”
听到如此诬蔑言语,徐国难躲在油渣袋后面气得面色紫酱,双手用力竟把麻袋抓出十个小洞,蓦地醒觉急忙静心屏气,凝神倾听。
索萨耳目灵敏,察觉动静疑虑目光冷电般射向油渣,徐国难暗叫不妙,知道若不处置索萨说不定会过来察看,蓦地望见一只瘦骨黑猫蜷着身子偎在油渣堆里睡觉,伸指在黑猫背上轻轻一戳,黑猫受惊叫唤窜出,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黑猫由王老实饲养捕捉老鼠,近些时日东宁府粮食紧缺,大小老鼠都被捕食得一干二净,黑猫无处觅食也日见苗条,索萨见是黑猫不再疑忌,依旧与众人不住口谈论,只是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无意被旁人听见泄露机密。
偷运弹药事关土蕃举义,如何小心都是不过份。
阿莲点头叹道:“欧孛齐大叔说得不错,人心不足蛇吞象,依兰黑仗着与英国商馆搭上关系,左右逢源走私贸易发足大财,心乌得如同走私汉商,早就忘记自家的土蕃身份,教主多次派人暗中试探,依兰黑都不肯明确表态支持土蕃举义,反而说三道四借口阻挠,实在让人齿冷之极。”
眉心陡地现出冷厉煞气,狞声道:“土蕃举义近在眼前,到时说不得要杀鸡骇猴给些厉害瞧瞧,依兰黑再不识好歹,教主就让他成为那只倒霉的山鸡。”
阿莲妖娆狐媚如同修行得道的九尾狐狸,一言一颦无不勾魂动魄,这时眸现煞气却是宛若修罗魔女,狐媚骚气全都一扫而空。
众人听了都是皱眉不语,土蕃部族数量众多,若是齐心协力足与汉人对抗,无奈却是人心不齐相互仇视,动不动就为些许蝇头小利争斗内讧,平埔社、麻豆社等熟蕃部族早已汉化,纺织耕种过惯安逸日子,哪里愿意跟随一穷二白生蕃造反作乱,抛弃富庶太平逍遥生活,做那虚无缥缈的土蕃自由世界美梦。
况且生蕃作乱也不一定成功,熟蕃部族与汉人打交道较多,深知明郑官兵武器精良杀法骁勇,实不是一般散沙的土蕃部族可以对敌,对大肚王杜撰出来的美好画饼深表怀疑,参与砍头买卖的热情自然不高。
欧孛齐嘴里嚼着鸡骨,含糊不清道:“依兰黑那老小子狡猾又不听话,确是应该给些教训,按俺的主意干脆想法子赶依兰黑下台,扶持依兰思托当任平埔社族长,必能与大肚王同心携力共兴大业。”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都是一动,凝神仔细思索。
旭烈皱眉思索半晌,摇头道:“依兰黑担任族长多年德高望重,族人都是衷心佩服,依兰思托那傻小子没有篡位野心,对依兰黑也很是孝顺,不是那么容易赶老小子下台。”
抬眼望着索萨道:“少族长,我的主意还是抓紧把火枪兵练好,只要能够举义出山打上几场胜仗灭了武定里汉军,那些墙头草还不马上迎风就倒,用不着花上丝毫心思。”
呸地吐出鸡骨,欧孛齐用力点头道:“旭烈说得极有道理,西洋火器无坚不摧确实厉害,欧孛齐第一次见到开枪射击,轰隆隆就像天神打雷,吓得差点连路都不会走,好几天才勉强收回魂魄。”
顿了一顿道:“就是有一样不好,西洋火器没有弹药就成了烧火棍,啥子用场都派不上。”
欧孛齐说中了关窍所在,索萨思索半晌把酒碗重重一顿,昂然道:“汉人武勇不如我们,人数不如我们,就是仗着武器厉害,骑着马远远开枪射箭,从来不肯与土蕃勇士近身搏战。这次咱们有了西洋火器,想法子练出精锐火枪兵,关武岭歃血会盟立即大举出山,瞧懦弱汉人拿啥子来抵挡。只要想法子把汉人全都赶出台湾,把住港口再也不许可恶异族进来,台湾就是土蕃自由世界。”
见索萨说得慷慨激昂,欧孛齐等人都眸光狂热面现向往,阿莲望向索萨的目光更加脉脉含情。
朱宜萱却是撇了撇嘴,自顾吃菜没有言语。
她是思明山庄庄主独养幼女,台湾无论何人统治都丝毫不放在心上,若不是为了讨好索萨师兄,才不会理会生蕃部族的劳什子举义。
杀尽汉人建立土蕃自由世界,说得倒是轻巧之极,且不提数十万汉人能不能如愿杀尽,就是举义成功土蕃部族相互仇视勾心斗角,稍不如愿就会提刀厮杀,哪有可能建成真正的土蕃自由世界。
况且西洋红毛鬼对台湾都是虎视眈眈,赶走汉人把住港口就能抵挡得住坚舰利炮的西洋红毛鬼?
徐国难却是听得心惊动魄,暗想生蕃部族果然已磨刀霍霍阴谋作乱,若不及早设法消弭,到时生蕃部族大举出山造反作乱,海霹雳施琅从漳州起兵攻台,本就风雨飘摇的明郑朝廷内忧外患哪能支持得住,汉人最后一块领土立时就会被扫除,台湾从此就会沦落野蛮鞑子铁蹄之下。
听阿莲语气熟蕃生蕃对举义作乱意见不一,佬爷依兰黑尤其反对土蕃作乱,若是巧妙利用说不定能够借力打力,不动声色就可清除祸胎,把生蕃作乱消弥于无形。
正自皱眉沉思,远处屋瓦传来轻微响动。
徐国难耳力灵敏最先察觉,抬头向屋瓦望去,见朦胧星光映照下一名蒙面黑衣人踏着鱼鳞瓦面向王记油坊急奔过来,纵跃如飞身形甚是利落。
他隐隐觉得蒙面黑衣人身形仿佛有些熟悉,心念微动缩在油渣后面凝目观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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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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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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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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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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