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了眼面孔僵硬闷声不语的索萨,朱宜萱眸光怒色一闪即逝,转头向阿莲微笑道。
她长相甜美笑容满面,说出话来却是如刀似剑,丝毫不给初次见面的阿莲留脸面,阿莲仗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顾廉耻蓄意勾引师兄,对索萨情根深种的朱宜萱瞧在眼里早就生了一肚皮闷气,趁机全都发作出来。
妈祖神教本由朱氏先祖倡议开创,区区神教护法算甚么玩意,竟敢在姑娘面前扮狐狸精撒娇作痴狐媚勾魂。
朱宜萱愤懑想着,捧着酒碗喝了一大口,呛得俏脸通红连声咳嗽,不愿在情敌面前失却气势,勉强忍耐挺直腰板坐得笔直。
索萨有些瞧不过眼,想要说话却被朱宜萱俏眼火辣辣一瞪,纤手交叉作掐软肉状,只得垂下脑袋闷声喝酒,僵着面孔一言不发,对两女争风视若不见。
欧孛齐旭烈也都瞧出端倪,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埋头吃菜来个听而不闻,生怕不小心卷入是非圈中。
陷入醋海的女人毫无道理可讲,硬要辩理那是自讨苦吃。
一时间院内静寂无声,牛油蜡烛在晚风中嗤嗤作响,与王老实在厨房偶尔发出的响动相互应和。
街上饥民孩娃尖利啼哭和着晚风隐约传来,让酒桌气氛更显诡异。
徐国难缩在油渣麻袋后面,凝神屏息静听众人交谈,半晌缓缓露出半只眼睛,留神观察周围动静。
他一眼瞧见青衫少女豆蔻年华,面目娇俏可人,乌黑长发用条金带缚住,烛光映照下闪闪发亮,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顽皮微笑,目光隐隐有些狡狯,显然不是太好相与的角色。
阿莲年纪比青衫少女略大,坐着高出约莫半个头,肌肤与青衫少女相比有些黧黑,瓜子脸柳叶眉,模样甚是娇艳可人,一双大眼睛湛湛有神慑人心魄,颦笑之间现出狐媚妖娆气息,比尚显生涩的青衫少女对男人更具杀伤力。
徐国难正在细心观察,听到妈祖神教身子不由微颤,他一眼认出王老实就是荞麦老鼠摊与阿里法师坐在一起吃喝的糙脸食客,心里早就怀疑王记油坊是妈祖神教设在东宁府的秘密据点,听到对话更无丝毫怀疑。
妈祖神教既然暗中在东宁府设立秘密据点必有重大图谋,说不定与大肚国余孽勾结企图造反作乱,该如何侦缉刺探设法拔除毒瘤。
索萨化装成汉家少年秘密潜入东宁府,无论打算干些什么,与妈祖神教必定脱不了干系,该如何摸清底细对症下药。
想到天后洞妈祖神教杀光汉人的蛊惑邪说,洗脑教众蜂拥而上不顾生死的狂热模样,徐国难心中陡生寒意,对索萨化装潜入东宁府的目的隐约猜到三四分,知道自己这次无意中抓到大鱼,顺藤摸瓜说不定能够捣毁妈祖神教在东宁府的秘密传教据点,不动声色缩在油渣麻袋后面凝神倾听。
不知怎地徐国难脑中忽地现出妈祖神教准教徒夏曼的仇恨目光,内心深处微生寒意,俘获神教教徒后他急着潜入漳州实施厄斯计划,对夏曼等人如何处置没有过问,若是也如沙漉社大战俘获蕃人一样贬为奴隶,岂不是放虎归山成为朝廷隐患?
邪教教徒受到邪说蛊惑已非正常人,若不断然处置有朝一日——
刚想到这里忽听到阿莲轻声细语说话,徐国难耳目灵敏远胜常人,虽然距离较远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索萨武功高强,阿莲朱宜萱瞧模样也不是好相与,凝神屏吸行动谨慎,惟恐不小心发出声响被察觉端倪。
索萨虽然武功高强,耳目远比常人灵敏,毕竟没有经过江湖历练,丝毫察觉不到近在咫尺有人潜伏,见朱宜萱俏脸飞红呷醋发难,无奈摇头苦笑。
阿莲丝毫不顾忌男女有别,紧贴索萨坐在客位,听朱宜萱话里藏着骨头,抬眼瞄了她一眼,抿嘴轻笑道:“朱妹妹太过言重。思明山庄自成一派领袖群雄,朱庄主号称神手华陀,武功医术名闻土蕃部族,哪个胆敢不敬重。日后大肚王杀尽汉人重建大肚国,说不得尊封朱庄主为护国法师,享不尽荣华富贵。”
“到那时朱妹妹就是身份尊贵的郡主,阿莲只是教主座下小小护法,想要踏进朱妹妹家门槛才是为难得紧。以后阿莲倘若到府里讨口茶喝,朱妹妹可不能吝啬不许姐姐进门。”
说着咯咯一阵娇笑,嘴角米粒般的美人痣随着抖动,眼波流转说不尽的蚀骨销魂,饶是徐国难定力过人,瞧着勾魂媚态也不自禁微微一荡,赶忙凝神屏气守护心神。
他听阿莲口口声声思明山庄,陡地想起老爹说过的思明山庄来历,如同想要睡觉触着枕头惊喜交加:自己正在发愁如何设法接触思明山庄,想不到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出身思明山庄,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听阿莲语气朱宜萱应是建文后裔,堂堂正正的明室血脉,怎会与阴谋作乱杀尽汉人的妈祖神教搅在一起,莫非年深日久已经忘却炎黄子孙身份。
朱宜萱称呼索萨为师兄,莫非索萨也是拜在思明山庄门下,与建文后裔有着扯不清说不明的复杂联系?
徐国难百思不解,隐隐觉得其中必有重大关窍,躲在油渣后面凝神倾听,却见阿莲故意不瞧朱宜萱的青白面色,捧起酒碗向索萨娇声媚气道:“索萨大哥,阿莲九岁离开萧垅社前往神岛侍奉教主,一晃就是八年光阴,阿莲在神岛日夜思念大哥,想着如何能够早日与大哥相会,有幸能够在东宁府再次见着,大哥风姿依旧豪气不改,让阿莲稍敬地主之仪,敬大哥一碗酒!”
说着举碗一饮而尽,含笑亮了亮碗底,柔媚得几乎滴出水的目光瞬也不瞬盯住索萨,溢出汪洋大海般的情意。
朱宜萱虽是女孩见此媚态也不禁心动神摇,见她故意称呼自己妹妹,骚里骚气捏着嗓子说话,一股酸气不由自主从小腹涌将上来,板着俏脸转头问索萨道:“师兄,莲护法果真出身萧垅社,与你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索萨当然听出师妹声音酸涩饱含醋意,想起阿莲确是从小腻在一起的光屁股玩伴,微微点了点头,一时无话可说。
见朱宜萱俏目渐渐泛起泪花,阿莲心里大感快意,抢着道:“何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时候我经常与索萨大哥玩过家家,阿莲扮新娘,索萨大哥扮新郎,吹吹打打入过好几次洞房。”
瞟了眼朱宜萱铁青俏面,嘴角故意现出甜美笑容,腻声道:“阿莲听说汉人有位谪仙李白很会写诗,其中就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不晓得是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出处,朱妹妹出身思明山庄自然饱读汉人诗书,能不能教教我这个不通汉文的蕃女?”
顿了一顿道:“索萨大哥跟我一样不通汉文,想必也不晓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出处。”
朱宜萱被阿莲的娇颜媚语气破肚皮,眸泛晶莹不理睬抿嘴嘻笑的阿莲,咬着银牙问索萨道:“师兄,你真地与她青梅——”
说到青梅两字喉头哽咽,咬着嘴唇再也说不下去。
“当然是真的,”阿莲瞧出朱宜萱对索萨情根深种,她与妈祖神教教主朵思娅日夜接触,受到熏染心狠手辣处事果决,自不会对情敌手下留情,没等索萨开口抢着道:“索萨大哥爬到树上亲手为阿莲摘来槟榔,还把传家银饰给阿莲佩戴,说今生今世非阿莲不娶。”Χiυmъ.cοΜ
土蕃习俗传家银饰由婆婆在新婚当日赠给新娘,寓代代相传子孙满堂之意,索萨姆妈早年去世,索萨年幼无知过家家时就偷出传家银饰给阿莲佩在身上,虽是孩童嘻戏玩闹却也沦为阿莲口实。
朱宜萱久居深山精通土蕃习俗,听到这话俏面泛白,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阿莲转头瞟见欧孛齐低头大口灌酒,半句都不敢多嘴多舌,转了转眼珠,指着欧孛齐娇笑道:“欧孛齐大叔可以作证。记得大叔当时还取笑索萨小小年纪就急着娶媳妇,说要牵红线给我们订娃娃亲,成年就让我们参加背篓会钻槟榔林私下密会。柳三鸥舅舅,有没有这么回事?”
欧孛齐知道两只母老虎都极不好惹,闷头喝酒就是不想搅入争风吃醋的是非圈,哪料阿莲居然要自己出面作证,瞥见朱宜萱小嘴嘟得可以挂起酒瓶,即将化身为山西醋坛,哪敢多言多语招灾惹祸,急中生智从碗里捞出肥大鸡腿使劲吞嚼,嘴里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
阿莲见状得意微笑,抬头望向旭烈,红唇翕动刚要说话。
没等开口旭烈捧起酒碗大口喝干,伸袖子抹了把嘴巴,向朱宜萱郑重道:“他们那时都是整日玩泥巴的小娃娃,懂得些甚么,胡言乱语作不得真,朱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阿莲嘴角现出冷笑,斜眼瞟视朱宜萱,故意摇头道:“小娃娃嘴里才肯说出真话,哪像大人那样虚情假样,敢做不敢干。索萨大哥,你说阿莲说得对么?”
索萨见阿莲步步紧逼,存心要气朱宜萱,又见朱宜萱泪水在眼眶滚来滚去欲滴不滴,俏面惨白楚楚可怜,心中不由左右为难。
他生性沉稳拙于言辞,对朱宜萱阿莲两女都视同妹子并无歧见,想了想沉声道:“你们莫要吵嘴,我这就喝酒赔罪。”
举起酒碗刚要大口灌下,胳膊忽地被人拉住。
转头瞧见正是朱宜萱,眼里的泪水不知何时不翼而飞,伸手扳住索萨胳膊,轻声嗔道:“萱儿嘱咐过师兄多少次,饮寡酒小心伤了身子,先吃根鸡腿垫肚子再喝酒不迟。”
伸筷从乌鸡人参煲挟出根肥大鸡腿,笑盈盈放进索萨面前盘子,斜眼得意瞟视阿莲一眼。
阿莲淡淡微笑,举碗向索萨敬酒,眸底锐芒一闪即逝。
索萨酒碗举在唇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面孔紫涨左右为难。
欧孛齐旭烈各自低头大口吃菜,对少族长的尴尬处境全都视而不见。
朱宜萱阿莲对视一眼,鼻里同时发出冷哼,目光炯炯留神注视索萨的一举一动。
索萨在两女如电目光逼视下如坐针毡,急中生智举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右手抓起鸡腿张嘴就啃,含糊不清连声赞道:“好酒,好菜!”
朱宜萱阿莲瞧这囧样忍不住都是噗嗤一笑,随即板着俏脸不约而同转过头去,互不理睬如遇仇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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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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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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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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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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