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觥筹交错,我应了众人请求起弦奏一曲《将军令》,余音绕梁时郭川在一边冷言:“伶月帝姬能伴于平州王身畔,多半也是因这好手艺吧。可平州王妃若只会琴歌酒赋,这名位得之未免太轻易了些。”
郭川上午入城时看我的眼神便微有不屑,我知他定不信我,但却未料到他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若反驳回去倒给众将添不痛快,我微微笑笑不答,铸丰却不忿道:“镇军大将军此言差矣。王妃以德服人以智取胜,此次能平定山之乱也是因王妃计谋,大将军如何……”
以眼神止了铸丰,我转了目光去看郭川:“无论王妃之称抑或将军之谓,普天之下从无俯拾可得的安富尊荣,这一点郭将军应当比拂檀更清楚。”郭川眼神松了松,我举杯轻笑:“况且有王爷骁勇善战,将士们群威群胆,郭将军如今又与我们会合,拂檀也只余风花雪月可为了。”
“王妃之伶牙俐齿确是名不虚传。”不再纠缠,郭川执起酒盏:“郭川敬各位兄弟一杯。待时机成熟,我军定能一举攻破饶鲁,扬我胡汝军威!”
众人随之饮酒,桓恪将手轻敷在我手背上,彼此相视一笑。
一月过后,夏蝉聒噪似有渐收之势。这日我正与桓恪在帐中闲坐,方翻过一页书去,郭川与董闰随着通报声踏进帐内。淡淡瞥了我一眼,郭川从袖中拿出一张薄纸:“边境消息,泛夜大鸿胪宗政煦已动身前往凉鸿终蜀。想必其此行是为与凉鸿商榷攻打我胡汝。连衣也来信,道是摄政王已对我们按兵不动颇有微词。若不即刻出兵讨伐邓午,或许可派兵力前去拦阻宗政煦。”
安稳半年有余,这段时日中我与桓恪虽同宗政煦仍有秘密书信往来,可彼此俱知此时仍非良机。而宗政煦竟出使凉鸿,想来定是萧纣施压,孟登派遣。不着痕迹的与我换过眼神,桓恪将信函交还郭川:“郭将军自奉命负责饶鲁安稳也几月有余了。前段时日将军信任桓恪,听从桓恪建议至定山休整,是为待时而动。如今第一轮时机已到,还请郭将军允桓恪相助一臂之力。”
半信半疑的疑问一声,郭川示意桓恪言明,桓恪偏头笑望向我。我轻点头:“饶鲁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最棘手的是粮草丰足,若贸然攻打,在军粮供给上我军便已讨不到便宜。因此王爷初时请郭将军暂退,便是为等到饶鲁城外庄稼成熟。”
“此时若命驻扎在饶鲁城外的将士们将庄稼尽数收割,邓午便等同于断了粮草后援。”董闰接过话去,思索道:“我军按兵束甲已有段时日,邓午戒心想来也已消退大半,不需多少兵马应当就可完成此事。”
“为防万一,邓午戒心必须全消。”我字字掷地有声,对着董闰言语,实则在说给郭川听:“粮草非小事,哪怕他还有一丝顾虑,都会阻止我军收割饶鲁庄稼。除非,邓午能够确信,我方储备粮食不是为了征伐于他,而是为了同凉鸿与泛夜一战。”
董闰现出恍然大悟神色,我目光流转望向郭川,他皱眉望我若有所思,我浅浅一笑:“故而宗政煦要前去终蜀的消息来得正好,且一定要让邓午知道。届时请郭将军亲自领兵再回饶鲁,做出风尘仆仆之貌。邓午必会落井下石,但也定不会抽出多少兵力,只等着坐观虎斗。事成之后,郭将军同原本驻守在饶鲁城外的兄弟们一同返回定山。再待冬日万物凋蔽之时,一举攻打,定能克之。”
“王妃此计总归便是一个‘等’字。”郭川漫不经心叠着手中信纸:“从冬日等到夏日,再从夏日等回冬日,小小一座饶鲁城竟要费一年时间方能攻克,传出去莫不是要天下人耻笑我胡汝外强中干……”
“‘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凝神缓声,我截断郭川言语,看他难掩惊讶:“‘则其旨非择地以待敌,而在以简驭繁’,以不变应万变。《孙子兵法》中以逸待劳一计,自古以来先贤亲证,屡试不爽。”
在一旁轻笑出声,桓恪嘉许颔首:“攻者不足,守者有余,久而不战,而实备之。正是此理。郭将军以为如何?”
晦暗不明的看着我,郭川未注意自己手中信纸被折偏,许久方收回目光:“那便借王妃妙计。但愿天遂人愿……一切顺理成章,如王妃所言。”
从腰间刻意又随意的取下兵符,郭川转身喝唤帐外亲兵,大步流星离开。董闰也施礼告辞,帐中重又只余我与桓恪。对望间几不可闻的叹气,被他一把揽进怀里,听到轻轻的一声“我懂”,我疲惫的将头抵在桓恪身前。
覆水已出,终究难收。纵使我有心想要放弃,当初种下的因,仍会生根发芽,恣意所欲,不可遏止。这是我不得不承受的代价,更是日后必为苦痛的离殇。
往返一月有余,桓恪与郭川终于率军从饶鲁归来。整军休憩不到半月,一名唤常森的武师纠众万余人,起兵于定山藤极县,大张旗鼓,争衡天下,自称天子,大赦境内。桓钧烈授命桓恪起兵讨伐,郭川仍暂驻定山城都,屯兵积粮,修筑攻城器具,准备攻讨邓午。琇書網
“怎么最近造反的这些人除了韦野都和缩头乌龟似的一动不动?”驻扎在藤极县外,铸丰听完前哨回报后抱怨道:“就知道闭城固守,打一仗都不敢还作什么乱呐!”
“就你成天盼着天下大乱。”桓恪头也不抬,在沙盘上划出一道浅痕,又去拢一边细沙:“藤极地小,虽山势陡峻,但也正因此不似饶鲁盈车嘉穗。只需耐心围困,常森外无救兵,内无粮草,必会被迫出城迎战。”
“此战棘手之处在于人力,与那时韦野之情形不同。”我走到桓恪身畔,向铸丰道:“韦野是占地为王,不得人心。而藤极县中众人虽是乌合之众,却都听命于常森。韦野对当时自身境地心知肚明,因此才急于攻打邢州,以震慑百姓。也因此,对韦野我们可用内外夹击之计,但对常森,却只能磨耗,困围疲敌。”
“我不是总还惦记着饶鲁那边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铸丰也走近些,歪头去看桓恪动作,半响问道:“将军这是……?”
“攻城之术。”简简单单,桓恪拍掉手上沙粒:“传令下去,按此貌布置安排。”
绕到正面看了看,铸丰片刻喜道:“将军妙计!属下这便去办!”
看他大步走出,我复低头观摩,费了些心神才懂其意,点头道:“修筑深沟高垒,切断守军外援,待机击之。”走到另一端看着一处缺口,不禁轻笑:“又特意留出突破口,诱常森突围。”笑着抬头望桓恪,我挑眉:“果真是兵不厌诈。”
“再如何神机妙算也逃不过你的眼睛。”佯作无奈叹息,桓恪环臂自在:“我赌不到一个月,藤极县便会贫无担石。你赠我的‘空迹’宝剑,不多时便又能一展一尺寒光了。”
“那便提前恭贺王爷马到功成啦。”我浅笑,心头却突兀一阵惊悸不安,似木槌击鼓,惶惶闷塞。为免桓恪担忧,我只做若无其事模样,靠进他怀中时这愈加浓烈的感觉却迫得我蹙起眉来。
果如桓恪所言,不过二十多日藤极县便弹尽粮绝,常森被迫令其部将聂奋居率领七千人马出城迎战,聂奋居战败被广旗斩杀。当夜,常森以铸丰所率营阵为突围口,率城中锐卒弃城逃脱。铸丰依计事先已做好防备,拦截敌军,僵持不下时桓恪领兵从侧翼出击。常森所部溃不成军,一败如水,常森单骑突出重围,只身幸免,部众则死伤殆尽。
虽大获全胜而归,我满怀忐忑却仍不得解。心神不宁的望着桓恪侧脸,我犹豫再三拉住他:“澄廓。……不若请太医为你诊次脉吧。”
“怎么?”因这莫名一问愣了愣,桓恪看了看周身:“我并未觉得身有不适啊。”
嗫嚅许久我才斟酌开口:“我近来总是惴惴难安,觉得有事会发生……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就当多一重保障,好不好?”
见我神情确是忧愁,桓恪安抚听从,召来桓钧烈特赐的随军太医庄就庸把脉。敛目静思片刻,庄就庸收手笑道:“平州王身体康健,只是因出战略有劳累,只需安心休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桓恪牵住我手微笑安慰,我并未因此放松,庄就庸又道:“只是恕微臣多言一句。王爷身体疲惫并非全因作战之故。微臣听闻王妃曾赠王爷宝剑一柄,乃稀世之珍。但宝剑虽雷霆万钧,若时时携带于身也将成千钧重负。久而久之,只恐王爷易冷汗无力,弱不胜衣啊。”
惊呼一声,我懊恼竟是自己害了桓恪,转头方要他别再将空迹作为佩剑,他却当先道:“本将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哪里有那样娇贵。”拦了我急切欲言,桓恪妥协些许:“好,我日后除征战沙场、训兵排练外便不带空迹了,可好?”
此语语气宠溺包容,我红了脸颊却见庄就庸不知何时已出去了。被桓恪拉进怀里,我喃喃低语:“早知如此便不造这么重的剑了。”不放心又抬眸叮嘱:“说好了,平日无事不许配挂了。”
“知道啦。”点点我额头,桓恪将我环紧些,转了语气低声:“明日启程与郭川将军会合,也不知那边准备的如何……”
话音未落有人未通报便跑进来,我忙从桓恪怀中挣出来,定眼看去却是得率。似乎未看到方才一幕,他直直单膝跪地,急声禀报:“将军!董闰将军飞鸽传书,那韦子护不知如何击倒看守士兵,已逃出定山数日,现下恐已至饶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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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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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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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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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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