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这样的族中密辛，师弟为何竟会一股脑的和盘托出，尽数说与我这个外人听？”闻戈心中疑惑，索性直言问出。
“外人？”季轻云惊讶道：“难道我们不是友爱的同门师兄弟吗？”
闻戈瞪着笑容满面的季轻云，一阵牙酸，半天说不出话来。忽然他福至心灵，失声道：“且慢，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你说你先祖在雪莲花下挖出的那秘卷，那上面记载的功法，该不会……就是《青鸟心录》吧？”
季轻云挑眉道：“师兄果然机智，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唉，我原本还想借此机会，令师兄欠我一个人情的。不错，那秘卷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青鸟剑经》，另一部分，就是与你背上刺青极其类似的上古秘阵谱。”
所谓《青鸟剑经》，是季氏二十二式青鸟剑法及青鸟心录之合称。
《青鸟剑经》究竟是何时出现在季氏手上的，已不可考。但青鸟剑法干脆、利落，又在千百年来，于季氏子弟手上施展过无数次，早就被拆解得差不多了，是人人都能像模像样使上两招的大路货。
只不过，唯有搭配了《青鸟心录》的青鸟剑法，才是青鸟剑法的完全体，能发挥出青鸟剑经的最大威力。而这《青鸟心录》，从前是季氏的不传之秘，前些日子，却被季主用作交易的筹码，用以保证千山派护得季轻云一世平安。
难怪这样的机密，季轻云却能毫不在意，轻描淡写的抖露给闻戈知道。
“但众所周知，《青鸟》只是你们季氏子弟起手修炼的入门功法！而照你刚才的说法，季氏是因那本秘卷，才有今日——这又怎么可能？”
“不错，《青鸟》是季氏子弟起手修炼的入门功法，内容深入浅出，止有二十二招剑式及其心法。但那二十二招剑式意蕴深刻，心法更是隐含天意，境界无穷。其威力，也随施展者的修为高低段位而有所不同。在初入茅庐的黄毛小子手中，青鸟剑经能令他强身健体，略窥剑意；但在金丹修者手中，则能令其顿悟剑心，境界突破。你说《青鸟》只是季氏子弟起手修炼的内容，这是真的；而我说季氏之兴盛由此而起，也不是假的。”季轻云眼神忽然变得极其悠远：“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时代已经变了啊。”季轻云轻轻叹道：“如今天下，有那么多威力强大、突破迅速的功法，翡翠宫主横空出世以来，更是凭一己之力，将剑道推到了至艰、至难，也至美、至强的极致。又有多少人，肯一辈子只守着二十二招剑式冥思苦想，呕心钻研……”
“所以《青鸟》纵是再好，也抵不过一个不合时宜，是以季主能眼也不眨的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它拱手送给千山派，是不是？”闻戈立刻反应过来。
季轻云微微一笑：“但师兄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是。”
“我？”闻戈莫名：“高兴？为什么？”
“因为你将千山派看得这么重。”季轻云语调轻柔，仿佛蛊惑：“《青鸟剑经》曾令季氏从无名之辈，衍成今日的天下第一世家。现在，它落入千山派手中，说不定也能为千山派开启前所未有的辉煌荣光……”
忽然不远处“扑通”“扑通”数声传来，紧接着惊叫声与笑骂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汤博文，你这人怎么这么蠢笨，你这一跳，大半温泉水都被你泼溅出去了！”有人骂道。
“师兄别生气！我、我是来得迟了，又怕赶不上城主晚宴，这才急得发慌，胡乱跳了进来。”汤博文惶恐的道。
另一人没好气的道：“你也知道你们来得迟。既然要赶时间，何不宴后再来泡温泉？”
“因为、因为射月城中有瘟疫啊！”汤博文辩解道：“据说只要泡过这化了九光芝的温泉，就能免于染上那鬼疽。我们、我们不像诸位师兄，有功法护身，免于疫病侵害，只能指望这温泉，所以、所以……”
“原来你们担心的是这个，”又有人好笑的道：“慌什么，难道张大修没有和你们说？只要不被鬼疽病人挠破皮肤，就不会染上那恶病。现下所有的病人都被叶师兄统一收治在射月城外的庄子里，无论有没有沐浴过九光芝，你们都安全得很。”
他还要再说，忽有铃声穿雾而来，这是催促大家赶紧上岸装束，赶赴城主接风之宴。
闻戈与季轻云自然也听到了那催促的铃声。
原本静谧闲适的温泉池里，一时旋涡卷起，水花四溅，众人纷纷出水上岸。
闻戈本想问季轻云可否想办法把那上古秘阵谱借出来供他一阅，一看四周兵荒马乱，人仰马翻，不是说事儿的时候，只得将这念头先按下。
射月城城主姓霍，名字是无需知晓的，因为就算知道，大家也习惯了用霍公称呼他。
也不知是疏于保养，还是为鬼疽疫情忙的焦头烂额，席上的霍公面皮白皙细嫩，堪称美男子，鬓边却斑斑驳驳，没有几根黑发。
宴上并不见城主夫人，倒是先前被城门守护呼作小姐的那个小缘姑娘也在席上，位列霍公左一，那个美艳又暴力的君姑娘亦大大方方坐在小缘旁边，俨然亦是射月城东道；而那个惯于承受她拳打脚踢的男子则默然站在她身后。ωωω.χΙυΜЬ.Ｃǒm
季轻云一见那男子，便咦了一声：“怎么是他？”
“怎么了？”闻戈顺着季轻云目光看过去：“他有什么特别的？”
季轻云沉吟片刻：“特别倒也不算，不过一个季氏的叛徒而已。不过现在也与我无关了。”
听季轻云这样说，闻戈不由又好奇的多往那男子瞄了两眼：“现在他似乎是改投药皇庄了。”
“那就难怪了。”季轻云波澜不惊的道：“据说药皇庄庄主极其护短，偏心到了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地步。但药皇庄地位特殊，一般情况下大家宁可忍气吞声，退避三舍，也不想招惹到那老不死。投入药皇庄门下，确实也是避开季氏截杀的一个好办法。”
闻戈微微一惊，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居然沦落到被季氏截杀的地步？还要再问，忽听那君姑娘扬声道：“叶先生。”
满堂一惊，交谈声骤然掐断。叶青禾愕然过后，有点慌乱的点头回应道：“君姑娘。”
“您为射月城做的事，我都听小缘说了。谢谢您此次及时出手，救射月于危难之中。”君姑娘道：“不过我君子柔是药皇庄弟子，遇上疑难杂症，总是要特别感兴趣些。所以对于鬼疽，我有一些问题，非得亲自向您讨教不可。”
“君姑娘直说无妨。”
“我听说，叶先生判断此次流行于射月的疫病，名为鬼疽。可药皇庄藏书阁囊尽天下医书药典，其中连一个与‘鬼疽’沾边的记录也没有。不知叶先生又是从哪里知晓‘鬼疽’的症状及解法的呢？”君子柔微笑道。
闻戈眼睛一亮。这个问题，在听那黑塔汉子解释鬼疽时，他也有过。只是他虽然在药院呆过一段时日，但到底与慕芙蓉的得意弟子之间差距不小，所以并未细想。
叶青禾思索着道：“‘鬼疽’这病，是否见于正式的记载之中，我不清楚。不过，我是从歌谣中知道其症状及解法的。”
“歌谣？”
“不错。不知君姑娘是否知道，千山派与别的门派不同，是人、妖兼收的。而这‘鬼疽’，其实常见于鹿、羊等草食动物之中。它们常与此类疫病相处，久而久之，也就积累了辨别和应对的方法。这类动物，就算修炼成妖后，多半也不识字，但能将症状及对症药草编成歌谣，流传下去。我便是从同门的鹿族师兄哼唱的歌谣之中，了解此疫的。”
闻戈于是恍然。确实，无论是九光芝化水，还是紫芝草发酵，制作起来都甚为简单，便是无手的动物，只用口、蹄，也能做成。
小缘姑娘却啊了一声，失声道：“什么？你……你一直用治畜生的法子来治我们？”
她是说者无意，但在座千山派弟子中，有一半都是妖族，听着就显得有点刺耳。
叶青禾正了正颜色，道：“无论人族畜类，在同一种疾病面前，治疗之法大抵相同。并不会因为那疗法对鹿羊有效，所以就变得低贱、无效。”
君子柔冷冷的道：“叶先生的话，我却不敢苟同。譬如苍鹭以腐尸为食，可人吃了腐肉，就算没有中毒死去，也少不了大病一场。那鹿妖关于鬼疽的解法，对鹿来说或许确是有效，但放在人身上，说不定反有毒上加毒的效果。总之，叶先生贸然将鹿妖治疫的法子推行到人身上，这举动实在不妥。”
“事实上……”叶青禾苦笑道：“九光芝与紫芝草，原本也是常见的药草，并无任何毒害。更何况此法使用以来，效果奇佳，可谓立竿见影。君姑娘如此忧虑，实无必要。”
“诸位且听我一言，”眼见两人吵开了，霍公连忙出来和稀泥道：“其实，无论是人用的药方、鹿用的药方，只要用了能药到病除的，就算是好药方。叶先生胆子是大了些，但若不是有他这样敢于尝试、放手一搏的人存在，射月城恐怕已经——”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个小厮一路喊着“城主大人！城主大人！大事不好了！”，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什么大事，这样扫兴！”霍公甚是不悦。
那小厮猛的咽下一大口唾沫，直勾勾的盯着霍公，颤声道：“是鬼疽……城南别院里，病人的鬼疽全部复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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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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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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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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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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