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捕网里面都空瘪、柔软且干净。
没有他渴望的嗓音的化身,金色的小鸟。
什么也没有。
“废物。”他咬着后牙根,恶狠狠憋出两个字。
“一群废物!”他暴怒起来。魔尊的诞辰没剩下几天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把乐羽的声音从喉咙里□□。他手下这群吃干饭的是纯心想坏他的事吗?
“连严刑折磨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妈的。你们真该去街头看看,连玩泥巴的小孩都知道,怎么做能把狐狸的皮活剥了,却还留着它的命,让它一时半会死不了。你们真是连玩鼻涕的小破孩都不如,一群废物!”
天珐一脚将墙上的一只捕网踢得掉落在地。
被他狂怒责骂的一众人低眉顺眼的听着。末了看天珐的怒火似乎平息了稍许,这才有一个人出列,弯着腰,将他引到屋角立着的一大块银镜面前。
“小殿下,我们真的已经竭尽全力,按照您的嘱咐,做了很多事了。”那人伸手一拂镜面,银镜之内便显示出受刑之人现下的情况。
乐羽正被架在刑房中间。头颅低垂,白发披拂,似是昏迷,似是沉睡。
天珐皱眉凑近了。
那人不紧不慢的道:“小殿下,你先前吩咐过,不要伤害他的手,因为他弹起琵琶来也很好听。所以我们施刑时,都是很仔细小心的绕过他的上肢的。像您刚刚说的剥皮之类的,那是虐杀,不是真正的酷刑之道。”
他做了手势:“小殿下,您先看他的脚。”
天珐眨了眨眼。为了施刑方便,乐羽自大腿中段以下都是光裸着的。现在乐羽那两条纤细笔直的腿上血污黏连,黑痂堆积,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也不知道那人究竟要他看什么。
“他站立之处,是钉了三寸长针的针板。针齿粗直,排列稀疏,以确保每一针都能从脚底直透脚背。给他带来痛苦之余,也令他难以逃跑。”
天珐眨了眨眼。刚刚他心忽然不知怎的,颤了一下。
“当然了,这点程度的痛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那人无动于衷的继续介绍道:“真正令人难以承受的酷刑,必得是持续施加、绵绵不断的苦楚……所以我们又锤断了他的胫骨。并且,没有给他骨裂之处进行固定。”
“为什么?”天珐忍不住问道。
“很简单。”那人道:“骨裂之处伤口一旦开始愈合,痛感就会下降减少,直至可以忍受的程度。所以为了令他能持续感受到新鲜的痛楚……我们每日都会下调他身后捆缚的支架,令他的创面不停的易位。这么做,也能加强他的恐惧,因为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原本能恢复如初的腿脚,因为故意的拖延,日渐扭曲……他越恐惧,感受到的折磨就会越厉害,就会越痛。”
“但你们做了这么多,都没有把他的声音逼出来。”
“是的。”那人叹了口气:“小殿下,你命我们抓回来的这个人,真的是个很坚强的人……你知道吗,他被抓回来以后,为了不放过一丝一毫逃脱的机会,他一直在竭力的保持清醒……这么多天了,他一直没有合眼睡过,也不曾昏厥。所以,他的五感,也就始终无法被我们逼出。”
天珐不说话,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一直是清醒的。
也包括现在。
现在。
“他还能怎么逃?”半天后天珐问:“他不肯睡,你们就别折磨他,让他睡。”
“小殿下,您忘了吗?他唱歌的时候可以催生花木。”那人道:“我们抓他时就费了不少功夫,后来要困住他,也费了一番周折……凡是有土地砖墙的地方,他都能令其长出蒺藜荆藤作为武器。最后是把他的嘴巴塞上,关进这个铜墙铁壁铸成的刑房,才制住了他。至于他不肯睡……”
那人想了想,谨慎的道:“小殿下,您让我们去抓他时,曾吩咐我们说,小心他飞走了。所以这家伙,原形应该是鸟,是吗?”
“我想是的。”天珐心不在焉的一点头。
“那么这就说得通了。”那人道:“小殿下,您不知道,许多鸟的脾气很大的,是不能关在笼子里的。一旦被捕受惊,它们就会不吃不喝,合眼的时候,也就是自己被熬死的时候。我猜,您抓回来的这个……应该也是这么个情况。”
天珐深吸口气,道:“所以说,你说了这么大一堆,意思就是告诉我,我交代给你们的差事,你们办不成了,是不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一众人立刻呼拉拉跪倒一片。
那人大惊,犹豫片刻后眼睛一闭,道:“小殿下息怒。小的……小的名叫高炬。”
“高炬。”天珐点了点头:“你们虽然无能,但你刚才的话,也还有些道理。我再去找人想想办法,至于他……”
天珐瞥了一眼银镜。
镜中乐羽头颅低垂,白发披拂,一动不动。
“……你们都给我看着点,别让他在我想出其他办法之前,就死掉了。”他烦躁的道:“他可是很稀有、很珍贵的。”
高炬等人诺诺应是。
寻心是不指望了。天珐冲进乌若金府邸。
“你又怎么了?”乌若金头也不抬,皱眉盯着案上摊开的一长列单子,不耐烦的道:“我很忙,有事快说,无事快滚。”
“你在忙什么?”天珐讨好的道:“说出来也让我参谋一下,说不定我有办法呢。”
乌若金嗤笑一声,仍是没有抬头,只说:“我要大量的浮水石与不沉金。说吧,你有什么高见?”
天珐了然:“还是为了寻心的飞车吗?”
“正是。”乌若金道:“我要他批量制成飞车,他应下了,我那时就该知道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果然他现在反将我一军,说制飞车的原材料里,需用大量的浮水石与不沉金……我若提供不了,飞车也就没戏了。”
“浮水石,那是人间界才有的东西啊。”天珐回忆起来了:“在海边,你带我捡过很多。”
“是啊,谁不知道那玩意儿魔域没有呢。”乌若金嘲讽的道:“不然我会愁成这样?”
“你可以飞上去扛啊。”天珐诚恳的建议。
“谢谢你,天珐。你真聪明。这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
“……也不是所有的海边都有。”天珐又想了想:“只有在火山口附近的海边,才有很多的浮水石。火山口……乌若金,魔域的地火之心,应该也是一个火山口吧。”
乌若金猛的抬起头。
“而且地火之心不远处,就是内海。”天珐小心的说:“这么说来的话,倒是很符合浮水石出现的环境呢。”
乌若金豁然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地火之心看看。”
“等一下!”天珐赶紧伸臂拦住乌若金去路,道:“乌若金,我有事想问你。”
因天珐才替他解决了一个问题,乌若金现在心情很好,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和耐心:“你说。”
“你记得吗,之前我问你说,我想要把一个人的声音□□。”天珐说:“我这些天试过了你那个酷刑折磨的法子,但是……不奏效。”
乌若金扬起眉:“所以?”
“他已经被我折磨的快死了。所以……我也不敢再试下去了。我来就是想问问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天珐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是只想要那个人的声音,还是只要他肯为你而唱,那声音在谁身上都无所谓?”乌若金问。
天珐迷茫的看着他:“有什么区别吗?”
乌若金负手踱步片刻,忽然又道:“那人知道折磨他的人是你吗。是你亲自动的手吗?”
天珐道:“我哪有那闲功夫亲自动手?他应该是不知道背后主使者是我的。”
“那问题就简单多了。”乌若金点点头,道:“你把他救出来。”
“什么?”
“你都说了,他现在都快被你折磨死了。你此刻把他救出来,于他就是救命之恩,他总不会不报答你,就一拍屁股跑了。”乌若金道:“如此一来,你就可以挟恩要求他留在你身边……你若想要的,只是那声音为你而唱,这样也算实现了。”
积雪园,癸辰间。
闻戈推开门,正见消失了数日的季轻云坐于案前。
见有人来,季轻云抛开手上牍片,抬头含笑道:“闻师兄。”
闻戈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目,称赞道:“你恢复得很好。”
“是啊。”季轻云悠然道:“闻师兄,我告诉过你,我总不会当一辈子瞎子的。”
这话就令人不能不浮想联翩了。
闻戈默然片刻,艰难开口道:“我听说,你在谛听洞府前,在我跑开以后,你……一时失足,从山上摔了下去。”www.xiumb.com
“是啊。”季轻云心有余悸般抬手按在自己左眼上。片刻后他放下手,道:“师兄想知道什么呢?”
“你……”闻戈张了张嘴。他又该如何开口去问?问季轻云是否知道千山派暗藏凤凰泪但隐去不发,问季轻云是否故意刺伤自己眼睛后摔下山去?可这些问题,真的是他能问得的么。闻戈在心中苦笑,若他当真具有谛听的能力就好了。
“……痛吗?”末了,他轻声道。
季轻云脸上的笑意消散了。
“师兄当真想知道?”
不知怎的,闻戈忽然觉得面前的季轻云散发出一股危险之意。他不安的道:“算了,那样的遭遇,又不是什么愉快事,你还是不要重温的好。”
“谢谢师兄体贴。”季轻云又笑了起来。
闻戈忍不住要想,季轻云如此忌讳提起此事,应当……真的只是意外吧。
“可你既然恢复了,为何不返回季氏呢?”闻戈不由得又道。
“师兄也觉得我应当重回季氏?”
“你爹很想你回去,不是吗?”闻戈坦率的道:“还有就是……千山派上,并没有你适合的道。除非你真的要在这里自研翡翠宫剑法。”
但是天下还有哪里没有翡翠宫的典籍呢。所以季轻云甘愿自留千山派,怎么想都是不上算的。
“师兄说的不错。”季轻云道:“而我留在千山派,只是不想欠下一份因果。”
闻戈眨了眨眼。
“我明白了。”末了他说。
果然这样才是季轻云的行事逻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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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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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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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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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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