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才拜入千山派的弟子的居所为飞花小筑。只有季轻云因提前来了,分在积雪园与闻戈同住,事后也就没有再搬过去。
而针对新生的通知消息,一般只传到飞花小筑。但因季轻云出身极好,长得又实在是令人过目难忘,还是今年弟子之首,于是有小师妹专门从飞花小筑赶来告诉他,说下午在观澜水榭,会有金丹修者张经纬为他们初讲剑修之道,叫他千万不要迟到。
小师妹说话莺声呖呖的,闻戈虽然没有偷听的意思,但也基本上一字不漏的入了耳了。
闻戈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等季轻云送走了小师妹折返,闻戈凝重的对季轻云道:“下午的观澜水榭,若是飞花小筑里的新弟子,是会有人来带路的。但你现在在积雪园,所以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吧。”
季轻云怔了怔,道:“好。”又道:“师兄听到观澜水榭,似乎十分紧张。是因为那金丹修者张经纬为师十分严厉的缘故么?”
闻戈揉了揉眉心,含糊的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观澜水榭。
观澜水榭位于千山派一处山头脚下,临水而建,四面开阔,岸边桃树成林,开春时可见桃花流水,故而观澜水榭于千山派上,也算一热门景致。
众多新弟子本以为那金丹修者会择一开阔地讲剑演示,没想到所谓观澜水榭里,垂细竹帘,摆书案,焚合香。大家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是很期待的,很快拣位置坐了。
未过多久,金丹修者张经纬手持一卷轴,出现于众人前方。
张经纬年过四十才结的金丹,虽然保养得好,却也是一副经历过风霜的模样了。许是他年轻时多喜欢皱着眉头,故而眉心中有一个很深的“川”字。
只见张经纬环顾众人,朗朗的道:“世人多以为主剑修者,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挥剑舞器到了不假思索全凭本能的程度,剑道也就修成了——实乃大错特错!非聪敏善悟者,难窥剑道之一二。”
诸多新弟子听得大气不敢出,屏息凝神,腰板笔挺,眼睛里嗖嗖的射出“我们都很冰雪聪明”的小箭来。
“诸位在座弟子之灵力、根骨,入门之前便已遭测验,想来都是过了关的,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但所谓灵力根骨,与聪敏善悟,决不可混为一谈。如熊精、牛妖等,修炼年久,灵力强盛,根骨连遭洗淬,不可谓不佳。但要说到聪颖伶俐,那……就实在是沾不上边了。”
张经纬挂起手中卷轴,道:“所以我事前已准备好一题,以看看此次各位的聪颖与悟性。各位案前均有纸笔,若觉得自己已知晓答案的,便请写下来,交到我手中。”
众生立刻跃跃欲试,翘首朝那卷轴内容看过去。
却见上面写的是:“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
题目阅毕,大家一齐呆住了。
半晌后,哀叹声、□□声、疑问声纷叠四起。
有个胖墩墩的小男孩耿直的自言自语:“这些字我都认识的。怎么凑一起我就看不明白了呢?”
也有少女,年纪比那小男孩略大一些,不屑的睨了那男孩一眼,扭头大声道:“张大修,除了笔纸之外,我还需要用到绳尺。”xiumb.com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白灵儿。”
张经纬微微一笑,道:“白灵儿,没有绳尺可用。”
白灵儿大惊:“那可怎么做得出答案?”
张经纬笑而不语。
观澜水榭内正人仰马翻,忽有一人站了起来。
众人为之一静。
“你们有三炷香的时间。”张经纬皱了皱眉,对那人道:“倒不必这么快就决定放弃。”
“放弃?”季轻云十分惊讶:“不,张修者,我只是想……递交我的答案。”
张经纬又皱了皱眉。
不知怎的,闻戈觉得张经纬目光极冷的扫到了自己身上。他忍不住一缩脖子。
正茫然,张经纬快步走到季轻云身旁,劈手夺过季轻云手中对折叠好的纸张,打开看了一眼,沉声又道:“这题确实是你自己做的?”
哦……闻戈恍然大悟。原来张经纬在疑心是自己在给季轻云提供答案。他在心里苦笑起来。张经纬记性果然不差,记得自己从前曾上过他的课。只是他的记性,却没有张经纬想象的那么好,能将答案记上这么多年——解法他倒是记得的,但他刚才在留心观察季轻云的反应,还没提笔开始算呢。
季轻云泰然道:“不错。”
张经纬微微冷笑:“毫无过程,没有计算,单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答案——这题确实是你自己做的?”
“张大修可也没说不让心算啊。”季轻云再次表示惊讶。
观澜水榭内轻微的骚动了一阵。
张经纬鼻翼翕张,瞪了季轻云片刻后,硬邦邦的道:“好,很好。既是如此,那我再出一道题给你,如何?”
季轻云礼貌的道:“请。”
张经纬冷冷的道:“今有金箠,长五尺,斩本一尺,重四斤,斩末一尺,重二斤。问金箠重几何?”
季轻云微一低头,复又含笑抬头道:“金箠重十五斤。”
“次一尺各重几何?”
“顶一尺重两斤。下一尺重二斤八两。再下一尺重三斤。再下一尺重三斤八两……”季轻云道。
张经纬眼睛鼓起来了。
好死不死的,季轻云轻飘飘的又补了一句:“张大修若还有什么题,请尽管出就是。”
他说:“毕竟我十岁时,便已将《九章算术》上的内容尽数研究过了。”
闻戈忍不住扶着额头想。
季轻云名字里的这个“轻”字……
还真是很适合他。
“可以了。”张经纬锁着眉头道:“季轻云,你随我出来一下。”
众弟子不约而同的抽了一口凉气。
先前找张经纬要绳尺的少女白灵儿颤声道:“大修,那我们怎么办?”
张经纬哼了一声:“答案做出来了?”
白灵儿面有愧色,低头不语。
“既然不会做,那就留在这里仔细的想一想,怎么去读题,怎么去解!”张经纬怒斥,拂袖而去。
季轻云默然跟上。
水榭内虽挂着垂帘,但仍是四面透风,隔不开声音。
而诸弟子只知道修成金丹后,目力耳力均远超凡人,但究竟是怎么个远超法,心里也没数,所以眼巴巴的看着张经纬背影走出去老远了,仍是不敢议论。
等到张经纬与季轻云两人在河边一处开阔地上站定拔剑,他们才又惊叹着鼓噪起来。
“他们这是做什么?”胖墩叫道:“这就打起来了么?”
“汤博文,你也不看看季轻云刚才狂的那个样子!”另一个瘦高的男孩从鼻子里哼出两声:“要我是张大修,我也想动手削他。”
接下来众人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季轻云规规矩矩老老实实递交个答案,却被张大修莫名针对了,属实委屈(这一派以女孩子居多);另一派则认为季轻云实在是轻狂无礼到了极致,恐怕也只有季主才能忍得了他。
闻戈原本专心看那边张经纬与季轻云交手,但耳边喧哗声越来越响亮,吵闹到了不可忽略的地步。他忍不住站起来道:“我说你们啊……”
有人认出他来了:“他就是那天扎季轻云耳朵的那个师兄!”
于是很快大家就安静了下来。大概是已经将他划分到了季轻云的阵营,怕议论季轻云的坏话被他听了去,添油加醋的告状。
“此节是剑道初讲,张大修见季轻云初试合格,于是要上手看一下季轻云现在剑术到了什么程度,这不是很正常的么?”闻戈无奈道:“你们到底在激动个什么啊……”
是哦!众人如梦初醒。今日是剑道初讲,拔剑才是正常的。
面面相觑片刻,忽然有人又道:“师兄你刚才说,季轻云初试合格了。”
闻戈道:“没错。”
“因为季轻云做出了这道题?”
“对。”
“那要是……”那声音小心翼翼起来:“我们这些不会做的,怎么办?”
闻戈闭上眼睛。在张经纬手下求学的八年岁月在他脑海中走马灯般闪现。
“那么,张大修就会用本该讲剑术的时间教你们算数,直到你们统统掌握为止。”他沉重的说。
大家大惊失色,有人喊道:“为什么?”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闻戈叹了口气:“是这样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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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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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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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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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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