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忽的冷笑,“依三弟所见,这会是谁的主意?”
“崔姑娘一个女儿家,若能下得了这般手段,就太过狠毒了些,可臣与四弟相处这些年,又不觉得他有如此谋略。”良王顿一顿,看向太子,“怕不是,去与娘亲求救了。”
两人目光一遇便落往御花园中。
首坐上那位贵人珠光宝气,正敛目凝思,恰逢身旁美人说了句什么,惹起一片笑声。宫女又送热茶上来,她顺势靠在了美人靠上。有位宫婢悄悄躲去贵人身后,垂首片刻随即退了下去。贵人随即便眯起杏眼。起手饮茶之时,竟是往高楼这处看来。
“是或不是,三弟当比孤清楚。”
太子意味深长,良王报以一笑:“臣弟这些日子明目张胆的与兄长亲近,他们自然要将臣弟远着,哪又曾给过什么消息。若将此事也拿来与兄长讲,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听来三弟是嫌长安城委屈无聊?”Χiυmъ.cοΜ
良王笑笑,又依在了窗边,拿手中的玉箫一下一下敲着手心。“无聊是有些,委屈倒不必,毕竟还有小王曦给臣弟捉弄。只可惜他现在也走了,倒真有些无事可做。”
“你将他送礼之事闹的满城皆知。王叔因此将他关了几日才令人押走的。走前还向父皇讨了封御旨,命冯将军对他严加看管,今后不得军令不可擅入长安,否则按军规处置。”
良王举起玉箫,挠了挠下巴,十分不屑。“咱们王家的男子,怎能追求不得便独自郁郁这般俗气。就算女人抢不到手,也不能让对手心里舒服。除夕夜的贺礼,竟然宁王叔都知道了,郑如之必然更是清楚。臣这般帮小曦儿争面子,他理当好生感激。至于军令,那些不过是皮肉之苦,王家儿郎又何曾怕过这个。”
“如此?”
太子将笔放下,转向他道:“孤还以为你早知道谢家会出事,故意将此事闹大,好支开他,方便四弟下手。”
良王长睫一颤,遮去眼底流光,唇角微微翘起,道:“枉费大哥这般高看臣弟。可记得当年太傅曾语批臣‘不若皮相灵动,朽木不可雕也’?”
太子朝他看了半晌,扯了扯嘴角,不再言语。
*
良王府内。
“太子殿下起疑了。”
良王逗着廊下的雀鸟,头也不回道:“他从未放心过我,又何来起疑之说。”
“殿下当初安排送礼,不正是为了打消太子对您此次回长安会有的疑虑,怎的会是现在这样?至于曦世子,着实是误伤。不过属下方才过来时,听说前头说盛华宫刚挂了灯笼出来,倒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良王打开笼门,将雀鸟诱出。望着它消失于天际才回首道:“既然人算不如天算,你我顺应天意便是。安排入宫吧。”
*
幽兰院中。
西厢门帘高挑,郑和宜端坐其中,瞧着门外步履匆匆的丫鬟们。珠帘门紧闭,隔壁那么多人,却丝毫不闻杂音。
今日午睡时被院中人声吵醒,让茗烟去打听了,知道是刑部将人送了回来。闲鹤亭那处毫无反应,里外只有谢元风和谢以山两个照应,府里静的出奇。
茗烟奉上茶水,瞧见公子目光所向,压低声音道:“公子不如去瞧瞧小姐如何了?”
郑和宜摇头,将手中茶水放回桌上。示意他将帘子放下,起身回了内室。
茗烟做罢,急急跟了进去,“我让小童们悄悄打听了。说小姐身上没有伤口,不该受刑才对。只是人一直睡着,却不知究竟怎的。前头那几个守门的说,大夫走的时候,面色难看,连连摇头……”说着他就红了眼,“小姐这般矜贵的人,也不知怎样了。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可如何是好。”
“噤声。”
郑和宜将他喝止。方才耳中听得用刑、昏睡,整个人早已乱了方寸。待回过神来,见茗烟缩头缩脑的躲在窗边,他叹了口气道:“准备车马,随我去凤清大人府上一趟。”
凤清前晚一夜未眠,翌日将事情安排妥当了原要告假回府歇着。哪知又被宫中侍卫追来,禀报说什么盛华宫闹鬼,只得安排了法师入宫除邪祟,又整整折腾足了一日光景。这般时分才得踏月归府。
他一见门前车马,不由暗骂一句,接过丫鬟奉上的布帛,边擦手脸边步入花厅,想着不管来人是谁,只强打精神寒暄几句,送走便是,抬眼却见一清隽少年以手支额,正在座上闭目养神。
好一幅美人休憩图。
一旁候着的小厮见主子进来,忙将人唤醒。凤清阻拦不及,只得迎了上去。
郑和宜仓促起身,面上赧然,露出几分罕见的少年稚气。“昨夜未能睡好,大人见笑。”
“明白。”凤清促狭一笑,相请入座。
郑和宜道明来意,凤清点头,遂将昨夜分别之后的诸般琐碎详述一番。
“我只道是红颜祸水,却不知这个韩玉当真有本事惹的六公主与八公主反目。两人竟都动手将自己的驸马打了。八公主更甚,把苍驸马掉在院中树上挂了一夜,待将人救下,就只剩几丝气了。如今苍、柳两家的老人一同告到了皇帝那里。这般丑事,天家也要顾及颜面啊。”
凤清一面大快朵颐,一面做痛心疾首状,只一双眼中分明是戏谑。这人一手肉,一手酒,好不痛快,原是粗俗的举止,由他做来却有几分浑然天成的风流潇洒。
“皇帝英明,不知怎么处置了韩玉?”
凤清倒酒的手停了停,抬眼看了看他,忽的笑起来,“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从安究竟如何呢?”郑和宜摩挲着袖口起伏的纹样,已弄不清心中越发焦灼的根由。
凤清打个哈欠,抱拳一笑道:“我今日忙着盛华殿的事,还未来得及打听。不过方才已吩咐让人来禀。”
说话间,只见一黑影从外入来。这人身子瘦弱干瘪,有些伛偻,掩在暗处中与他二人行罢礼道:“谢小姐身有官职,此次是被关在官牢里,虽说条件差些,却少有很多腌拶。公子应放心些。”
郑和宜不解,看向凤清。
凤清道:“人只说宁死不入公堂,这不是假话。想你也知道,那种地方多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所以那些狱卒们也少将犯人当人看。有些过份的,还未提审,便会,被,嗯……”他刚起兴想要闲聊几句,忽然意识到此时说的是谁,尴尬的只得灌了口酒。
郑和宜眉头微蹙。
下首那人阴气森森,腔调忽然怪异起来。“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个细致人,老李说话糙你莫怪罪。这刑狱里阴气重,疯了还是死了个把人都是常事。谢小姐已是好命,被关去了官牢里。不过是给些药让犯人没什么力气,少骂咧咧的给咱们寻不痛快。与之相比,那普通民牢可岂是惨。”说到此处,他特意压低了声音道:“那个一同送进去的小姑娘,啧啧,也是细皮嫩肉的,可被折腾的不轻。还未提审,已去了半条命了。”
郑和宜忽然站起身来。他肤色本就细白,此刻更是一点血色也无。“如之不适,还请凤大人见谅。改日再来叨扰。”
凤清此时方才记起他曾因郑家之事入过大狱,猜测着他或是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一时间也为冲撞了他而后悔不迭。见他面色难看至此,只得命人送客。
茗烟一直候在厅外,见郑和宜忽然急匆匆出来,面色十分的难看,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路上几次三番想要询问,观他神色又未敢言声。
待回到府中,郑和宜在幽兰院中站了半晌,回到房里也不洗漱,对着灯火又是半晌,茗烟亦是紧张,也都只由着他。如此这般来来回回,眼见已是三更时分。他揣度着上前,小心翼翼道:“公子,可要休息了?”
郑和宜仍不答话。
不知又过去多久,恍惚间听得一声:“我不该自信有人会管她。”
茗烟忽的明白过来,上前去扯郑和宜衣袖,未开口两行热泪已滚下:“公子,小姐究竟怎么了?”他说着话,只觉手脚发软,窝囊着就哭了起来:“这世上,除了爹娘,只有公子和小姐待我最好。茗烟愿意替小姐去死。菩萨可千万保佑小姐长命百岁。”
话音未落,只听一人在帘外骂道:“小姐大富大贵,自然好着,快收了你的哭嚎,吵醒了小姐看我不打死你,偿了你的心愿。”
谢又晴嗓音不似平日的轻灵讨喜,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听便知是哭了好久。
茗烟激动的涕泪横飞,连滚带爬的过去,可惜只见到了东厢被关上的门,作罢抹了鼻涕眼泪进来,他又哭又笑,“晴儿姐姐能如此骂人,必然是小姐好着,好着。”说着又哭起来,也顾不得郑和宜如何,只管转去叠被铺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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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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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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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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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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