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前一直忽略的一个事实,既然梅老爷不是梅月黑的生父,梅月黑为何要费如此大的力气去构造一个不存在的身世呢?
纵使她没有这一层身份,凭借她的能力,想要进入天洪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沐挽风因此猜测,或许梅老爷一家对于梅月黑有着十分特别的意义,她才会大费周折让自己成为蜀地梅家村的人。
这是沐挽风与洛青雨时隔十七年头一次拜访梅老爷。
记忆中的高大院宅在经过数年的风霜洗礼,稍显残败。院宅四周的木屋也垒起了高大的院墙,有的还建起三层小阁楼,将这座几十年的老宅围困其中,看起开颇为突兀。
洛青雨上前敲响院门,开门的不再是此前的那位老管家,反倒是一个精壮的青年。
“你们是……”青年疑惑地问道。
“我们是梅老爷长女师门的人。”沐挽风走上前来,幂篱垂纱遮挡住了他的面容,清冷的声线让眼前的青年多了几分防备。
“师门?”青年往后退了一步,用门板稍稍掩住了半个身子,“我们大小姐早就已经嫁人了,也从未入过什么师门,你们找错地方了吧?”
“我二人来自京州金坪郡,还请小哥代为通传一声,梅老爷听了应该就明白了。”
“那……那你们等等吧……”青年答了一句便合上了大门。
沐挽风和洛青雨在门外等候了不算长的时间,大门第二次打开的时候,梅老爷亲自出来迎接,入眼只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将目光转到沐挽风身上。
“是,是沐长老吧……”梅老爷似有不确地问。
沐挽风往房檐下走了一些,摘掉幂篱,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梅老爷,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
两人赶得巧,正好碰上梅宅用午膳的时间。梅老爷还记着沐挽风的习惯,特地找人买了新鲜的食材,临时加了几道清淡的小菜端上桌。
沐挽风看着菜盘下那张满是斑驳的榆木桌,忽而笑出了声。
快二十年了,梅老爷佝偻了身躯,梅夫人也没了当初的风姿,只有这梅宅中的花草树木,还有这榆木桌,倒是没变多少。
梅老爷眼尾堆叠着笑容:“乡野之地没有什么好招待的,都是些家常菜,还请长老不要嫌弃。”
“不会不会,梅老爷客气了。”沐挽风笑着回答。
洛青雨坐在沐挽风的身旁,替他盛好满满一碗的肉汤放在他的桌前后,才开始用膳。
梅老爷坐在二人对面,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虽然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但是仔细看,他还是将洛青雨给认出来了。
他先前对洛青雨的印象就是冷,冷冰冰的一个青年,不爱搭理人,也不爱说话,唯一能感受到他在表现自己情感的事,就只有饭桌上,他会贴心地替沐挽风夹菜,还会从主动从沐挽风碗里夹走他不爱吃的东西。
只不过这一次……长老的这位徒弟怎么连菜都不夹了?
梅老爷有点纳闷,盯着两人看了许久,都只看到洛青雨一个人端着饭碗吃得很斯文,只在沐挽风喝完一碗之后,才会停下筷帮他继续盛汤。
沐挽风看出了梅老爷的疑惑,赶忙解释:“梅老爷不要误会,是我最近得了些病症,正在用药,大夫要求我禁食,以免影响药效,所以我只能喝点汤。”
他刚说完,洛青雨便又在他桌前放下了一碗:“师父,给。”
梅老爷连连点头:“哦哦哦,原来长老也会生病吗?”
或许是觉得自己言语不妥当,梅老爷马上又笑着补充:“十多年过去,我与内人早都满头白霜,您看我这脸,去年还没那么多褶,今年就全爬上来了。再看看长老您,跟十多年前一模一样,我还以为,像长老这般修仙之人,必然早就摆脱了常人的病痛折磨。”
沐挽风笑着摇摇头:“修者确实会比普通人康健一些,但也不是全然不得病。我们毕竟也还是人,依旧逃不开生老病死的命数。”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沐挽风才把话题带到正路上:“梅老爷,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想找您打听一些月黑的事情。”
梅老爷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半晌答不出话来。
梅月黑十年前就已经消失,梅老爷也没了她的消息。
他是有试着联系过梅月黑,但每次送出的信却都不了了之,时间久了他也就没再过问。可天下有哪一个父亲会如此草率的对待子女的安危。梅老爷不知沐挽风是否知晓他与梅月黑的纠葛,故而无法作答。
沐挽风本就为打探而来,能让梅老爷完全信任他才能得到想要的消息:“梅老爷您别紧张,我知道月黑她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如今她离开了师门,下落不明,我与青雨路过蜀地,便想过来了解一下她的过往,说不定还能寻到一些她的线索。”
他隐瞒了梅月黑故去的事实,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梅老爷听到这个消息会伤心。
梅老爷听后果然微微叹气,放下碗筷意味深长道:“果然如此吗?”
梅老爷这才将梅月黑的故事娓娓道来。
“算起来,我第一次见到月黑,距今刚好有二十年了……”ωωω.χΙυΜЬ.Cǒm
二十年前,因着昌之郡郡守一案的牵扯,很多商行没落,原本是小商人的梅老爷却因此得势,让自己的米铺商铺发展日益壮阔。如今的梅宅,就是那个时候修建的。
这样猛烈发展的势头,免不了会让同行眼红,平时少不了找茬捣乱的地痞流氓。梅老爷对此的处理也都是能银子打发的,便花银子打发,实在处理不了的,再报官。
当时的蜀地,只有香古镇一带较为繁荣,蜀西那一片多是匪寇,靠打劫为生的人居多。其中就有这么一群匪人盯上了当时身为香古镇的第一富商梅老爷,十几人半夜潜入梅宅,打算将梅老爷绑走,趁机捞个千两万两的银子,衣食无忧。
他们其中有不少练家子,甚至还有两三个是有灵阶的散修,梅老爷雇的家仆打手们根本不是对手。眼看着他们已经把梅老爷绑好装进麻袋了,院里忽然跳下来一个穿着红纱的矮小少女。
绑匪们都来不及问对方什么身份,就看到她拔出一把红剑,不过三两招就将所有的绑匪打倒在地,官府来人之时,只看到遍地呻.吟的青壮男子们中间,站着一个笑容可人的乖巧少女。
梅老爷自然是热情的招待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恩人的来路,那把曾经救过他性命的红剑就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梅月黑的要求很简单,她只想要一个正当的身份去天洪拜师。
梅老爷看着她行事干脆,加上对自己有恩,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对外,他只说自己将乡下养大的长女接了回来,合理地解释了梅月黑的忽然出现,还带她去官衙做了户籍登记。
当年夏末,梅月黑便离开了香古镇,到了天洪拜师,这一去就是近两年的时间。两年内梅月黑几乎不与他们联系,直到两年后的夏季,她才忽然带着沐挽风和洛青雨敲响了梅宅的门。
那次离开后,梅月黑再也没有回过香古镇,直到十年前,梅老爷忽然收到一封信,里面除了梅月黑留下的一些信物,说有困难可以带着信物去找京中的对应的人,剩下的,便是简单的几句话,像是告别,又像是感谢。
“她曾经说过,自己用不了十年便会离开,到时便可将长女的身份还给我。我也问过她要去哪儿,她却只是笑着摇摇头……”梅老爷哀哀地说道,“我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十年前接到那封信……”
梅老爷说着竟然有些哽咽。一旁的梅夫人向他递上了手帕,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这样看来,梅月黑回溯的时间,要比沐挽风重生还要早两个月,她就是在这两个月的时间内,替自己安排了一个合理的身份。
但梅老爷说的这些故事,还是无法证明他和梅月黑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系。
“对了,她在信中还提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梅老爷忽然道。
“什么事?”沐挽风紧张发问。
“她问我,西城的梅花林今年开的怎么样了。”梅老爷微微拧起眉毛,“西城那块地全是黑石,连庄稼都长不起来,早就成了一片荒地,根本就没有什么的梅花林。”
沐挽风与洛青雨对视了一眼,洛青雨也觉得这算是一种暗示。
难道梅月黑被遗弃的梅花林,就在香古镇?
“有没有可能是月黑记错了呢?又或者,这香古镇中,有没有类似的梅花林?”
梅老爷笑了:“香古镇的地最宜种植米粟与水稻,本来是不会有梅花林的,不过嘛……”
不过现在有了。
就在梅月黑所说的西城荒地上。
梅老爷在十年前花了大力气种下的,如今,正好快到开花的季节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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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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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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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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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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