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鸡窝头的江既宴用过早点,打理了一番自己,带上了最爱的那把折扇,别在了玄色的金镶玉扣腰带上。
这折扇的扇面是秦氏画的,上面的桔绘得惟妙惟肖。
江既宴将长发高束,跟着一行人去了城门外为秦氏送行。
万物初醒,彩云满天,别离的车马横在城门前。
秦氏今日穿了翡翠烟罗绮云裙,插了翡翠盘肠簪,描了远山黛,看起来清新高雅。只是红了眼,她抚摸着江既宴的脸,眼神中含着不舍。
她着实是不想分离的。
当真是眷恋汴京,这个不是故土的他乡,这座城和这里她的亲人。
一去江南,那便是数月无法见到。
颠簸车途,虽说江南匪乱不严重,但现在的雍朝毕竟不是真正的海晏河清。
江既宴感受着秦氏温热的体温,内心复杂一片,宛如纤细红绳缠绕,打成了一个顽强挫折的死结。
江杰出去上朝了,并没有来。没有见到相濡以沫多年的丈夫,估计秦氏的心中也会留有遗憾。
江既宴吸了吸酸涩的鼻,并不想哭。
她是男儿,她怎么能在自己母亲面前掉下热泪。
她们二人便站在萧条的背景下,说着离别。
“我走后,你且要好好地,听见没有?”秦氏笑着,簌簌的清泪便淌了下来。
江既宴用指甲磕着手掌,不让自己被悲伤裹挟,点头应了。
“我已经将你的行李收拾好,你回去之后便搬去晋王府吧,记着,世子终究是世子,别给他招惹太多的麻烦,学着收心。”
“知道了。”
江既宴披着的金丝软袍被秋露沾湿,一双清澈眸子如同潺湲秋水,望着秦氏远去的车马。
马车辘辘,声音寂寥而悠远,广阔的天地背景盛大,而车马越来越远,马的嘶鸣飘渺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遥远到无法听见的弦音。
若她真的是男子那该多好,那便不用顾虑那么多。走仕途,科举考不上,可以去边关当兵,继承真正属于江家的衣钵。
就算是一定要她平庸,但至少不用这样装作浪荡,让秦氏那么伤心。
当年江杰出与秦氏说定了,要去宗氏抱一个男孩回来,敲定了一个丧父丧母远在姑苏的男童,年六七岁。
然而,抵达姑苏时,那个孩子却因为那年姑苏的大雪受寒大病,生命逝去。
正逢刺史前往姑苏处理陆氏勾结乱匪的案子,陆氏叛国的举动遭致雍朝千人世家子弟兵被围剿,天怒人怨,诛连九族。
江既宴与江杰出有几面之缘,刺史奉旨诛杀她满门时,当时还是刺史手下一个小官的江杰出于心不忍,偷偷将她藏了,救了下来。
她不能告诉秦氏她的身世,同样,她不能娶秦氏女。
但世事无常,她又人言轻微,根本无法扳动命局,甚至是将这婚事扼杀都无能无力。
江既宴闭上眼睛。
萧瑟的秋意愈加地浓烈,已经占据了整个汴京城。
以后,秦氏女,她的婚事,既月的安全,究竟如何……且走且看吧。
送完了秦氏,江既宴回了江府。秦氏果然已将她的行礼备好,衣服用具分门别类,只差她搬了。
来接江既宴去晋王府的是罗旭。
与江既宴的心境不同,晋王府今日很是热闹,仿若有喜事,下人们忙碌地修剪花枝,整个府邸每个角落都散发着新的气息。
……就连窗纸似乎也变成了新的。
走进,多了份清爽之意。
了知是随江既宴一道去晋王府住的。
安排给她的院落就在裴少锦住的旁,外观庄重古韵,内里精致细腻,铺的是碧绿琉璃瓦,栽的是盘龙金桂树,雕梁画栋,家具名贵。
每一处,都彰显着晋王府的尊贵。
屋子里还放了几株观赏金桔,江既宴正瞧着那圆润如金珠的小桔,想着上回秦氏选了几株好似是放在了厅堂的角落里。
就听见一声莺啼婉转般的轻唤,“奴婢清梦,见过江公子。”
侧过头,江既宴瞧见了说话之人,兀的觉得奇妙,正是上回她调侃过的紫衣美婢。
美婢人似巧云,笑起来能让人酥了半边,又欠身,“奉世子之命,前来侍奉公子。”
江既宴无奈地摇头。
这姓裴的是真的信了她看上了这姑娘的美貌,还是看破了在戏弄她?
……
午间,王府的下人唤了江既宴去厅堂用膳。
黑酸枝四仙桌上摆着珍馐美味。
王府的厨子应该是打听过的,一桌都是她喜欢吃的。
江既宴看着摆了两份碗筷,猜想应该是世子与她一道用膳,又觉得不好意思。
这煮菜时,倒是只想到了这个客人呐。
裴世子从外面赶回来,瞧见她时眼神微动,整个人自在如云漫卷,唤她:“坐下一起吃吧。”
江既宴迟疑地坐在方桌的对面。
裴少锦扶着袖子,见江既宴秀气地吃着菜,便用公筷给她夹了菜,垂着眼帘,说:“在这里住,若有什么不适应的,和下人说便是。”
话音清冷,语调没有起伏。
“好,且麻烦你了。”
江既宴应下,咬着筷子,偷偷打量眼前这位,觉得恍惚。
昨晚那个酒后失态的人仿佛只是梦中人。
现在看来,倒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居多。
两人彼此无话。
用了一会儿餐后,裴少锦说:“晚上繁春酒楼热闹,人多眼杂,到那时,我们趁热闹去那儿看看情况。”
听至此,江既宴一愣。
是昨日说的那位妓.女的尸体的藏身处。
可,这意思……是又要带她?虽说她是想知道的,但这事情本就是趟浑水,他是秘密查访,带她一个外人,多不合适,若是她将事情说出去了呢?
不过,白送上来的机会,不牢牢把握也是呆子。
江既宴点头:“好。”
用过餐,江既宴回了自己的院子继续收拾东西,裴少锦大约是去了书房。不过人在屋檐下,她不是很想去打扰他。
到了晚上,裴少锦来寻她一起去繁春酒楼,晚上的酒楼热闹非凡,频繁进出着身着鲜衣的客人,饭菜香四溢,使得人垂涎三尺。
这繁春酒楼是汴京城最好的酒楼,听说厨子曾是御厨,年岁大了,便回了家,开了这酒楼。后来,这厨艺与菜谱便一代一代传了下来,繁春酒楼的名声也越做越大。
不过,酒楼,最有名的还是酒。
这里的酒,一壶千金,只有家风喜事时,才会有人来买。
进了店,便有跑堂的上来,身上披着半湿的汗巾,殷勤地问:“两位客官,要什么?”
裴少锦点了菜,待人下去,瞥了眼,对江既宴说:“大约戌时一刻那个常来的差役便会过来,且等等。”
不多久,一个身着墨蓝短葛,头包首巾的青年差役进了门,他对小二说了什么,便向二楼走去。
“是他吗?”江既宴拉了一下裴少锦的袖子,问。
裴少锦一怔,声音顿了一下,“是。”
裴少锦站起身,带着江既宴跟了上去。
二楼以包厢为主,要安静许多。
他们见那差役进了一间包厢,燃亮了里面的油灯。
“难不成藏包厢里了?”江既宴蹙眉,觉得不甚可能,转头问同站在转角的裴少锦。
“不可能,”裴少锦摇头否定,“尸体会臭,且包厢显然不是只归他一人,如此,若有别人进去,腐臭味一闻便知,崔先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只见那差役进了包厢没多久又没事人一般悠然出来,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他招呼来了小二,附耳说了些事,小二表情微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带他下了楼。
他们一路往下,直到地下的酒窖。
“他去二楼是为了避开耳目,而这死去的姑娘应该是在酒楼底下的酒窖之中吧?”江既宴猜测。
又或者,只有二楼的小二能带他去酒窖……
不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尸体究竟在哪里。
“等他出来,一探便知。”
等着这差役出来,江既宴与裴少锦便下了酒窖。
繁春酒楼的酒窖深约六尺,沿着台阶而下,燃着数盏明灯,将里面的情况照亮。
数坛的美酒堆叠,氤氲醇香。
排排的木质架子,一眼看不到边际。
二人分头探查。
江既宴沿着酒架,横着往深处走。
黄酒、白酒,越往里越名贵。屠苏、竹叶青、秋露白……闻着味道就知道是好酒。
只是尽头了,原本存放酒坛与美酒架子上却变成了空的。琇書網
江既宴觉得奇怪,又往前探了几步,
醇香酒味中突然多了一丝奇怪的味道。
“在这儿!”江既宴唤了裴少锦。
一具被麻布半包的腐烂尸体呈现在眼前,浓郁的恶臭越近便越甚。
但依稀能够辨认出就是之前那具被传为“跳河自杀”的妓.女尸体。
裴少锦走上前去,面不改色。
这具女尸旁收放着印有红泥印章的仵作记录。
上面应该是写着鉴定结果,裴少锦蹙眉读了出来:“她心脏处有一个小孔……”
她的确是被人杀死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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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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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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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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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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