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雨水顺着廊檐不停地往下滑落,明明已是五月却依旧有股透骨的冷。倪景兮最后那句脱口而出时,连她自己都愣住。
霍慎言望着她,眼神有些散,似乎隔了许久许久才渐渐重新聚神。
“景兮。”霍慎言轻轻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突然,一阵突兀地手机震动响了起来,是倪景兮的手机,可是她没有伸手去拿而是任由手机铃声一直那么响。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此时是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谁都不要打扰她,让她安静地想清楚一切。
霍慎言垂眸,直直地望着她,眼眸深沉。
直到萧亦琛从包厢里头出来,一脸着急地说“慎言,唐勉电话已经打到我这里,他说”
萧亦琛顿了下,他和韩昭两人在包厢里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虽然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可是两人肯定不是在讨论什么愉快的话题。要不然倪景兮也不会淋着雨直接来了。
“他说景兮的外婆在医院抢救。”
倪景兮坐上霍慎言车子的时候,脑子如同生锈了一样,整个人什么想法都没有。
因为霍慎言之前喝了酒,开车的人是会所这边的代驾。
他轻轻搂住倪景兮,低声说“没事的,景兮,别怕,别怕。”
倪景兮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霍慎言将车上放着的西装披在她身上,将她抱在怀里。可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倪景兮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靠在霍慎言的怀里,一言不发。
这个时间路上的车辆本来就还有不少,再加上下雨路滑,大家开的都不算快。
当车子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一个小时。
唐勉反而比他们先一步赶到医院,他站在门口等着接他们。
在看见倪景兮下车的时候,有点儿愣住。
倪景兮头发都湿透了,一张脸本来就白,此时更是有种白到透明地感觉,连一丝丝血色都没有。
她下车之后,霍慎言本来想扶着她,可是倪景兮缓缓摇头“我没事。”
她挺起腰背慢慢地走进医院,霍慎言安静地走在她身边。
唐勉走在后面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心底透着隐隐的不安。
明明两人依旧是肩并着肩走在一起,可无形中仿佛又隔着什么。
这是他在霍慎言和倪景兮身上从未见过的。
有时候连唐勉都会忍不住羡慕,他是跟在霍慎言身边很久的人,看惯了他冷静自持的模样,一举一动都带着疏淡礼貌,跟任何人之间仿佛无形地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偏偏遇见倪景兮之后,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改变。
那种改变连他看了都会觉得羡慕,或许跟相爱的人结婚,就会这么幸福吧。
倪景兮赶到抢救室的时候,站在外面安静地望着。
其实外婆的状况一直都不算好,这半年来更是时常会在这个私人医院住,霍慎言替她安排了一整个医疗团队。
此时倪景兮安静地靠在墙边,目光仿佛落空一样。
她想起前几天她来看外婆的时候,外婆瞧见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还一脸失望,哪怕吃着她带来的蛋糕都在念叨,慎言这次怎么没来,慎言
她的慎言,那么讨人喜欢。
倪景兮猛地闭上了眼睛,强行将眼泪忍了下去。
可是脑海中却猛地想起刚才她说的那句话。
她居然会怀疑他,居然会对他说那样的话,倪景兮觉得她自己一定是疯了。她相信霍慎言就像相信她自己一样。
她怎么能口不择言到那种程度。
倪景兮再次睁开眼睛,此时抢救室内依旧一片紧张气氛,而霍慎言正站在她的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她眼眸微垂着,余光瞥见他身侧的手掌,那么安静地垂落着。
倪景兮深吸了一口气,手掌贴着墙面一点点地往旁边靠近,一点点地挪动,直到快到挪到他站着的位置。
她的手掌停住,在原地等了许久,许久。
直到她的小手指轻轻地勾着他的手掌。
本来霍慎言正安静地等待着,直到他感觉到左手有个软软嫩嫩的触感,随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小指被轻轻地勾了两下。
很轻。
本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可是当他的意识渐渐回来,知道那是什么时,突然间他的心头像是猛然有东西爆炸开。
本来心底被压着极沉极沉地情绪,一瞬间被炸地四分五裂。
他伸手牢牢地抓住她的手掌,像是抓住在他沉入海底之前最后的那根浮木。
两人依旧靠着墙壁站着,但是谁都不说话,只是两只手再也没有分开过。
不知过了多久,当医生走出来的时候,倪景兮身体离开墙壁,一下站地笔直。她直勾勾地望着医生,却像是有种莫名的心理感应似得,居然不敢上前去问是什么情况。
而这一次医生望着倪景兮,低声说“请家属做好思想准备吧。”
当生死降临时,即便是最悲天悯人的医生,都斗不过命运的残酷。
倪景兮眼神一下散了,她茫然地望着面前,可是谁都脸都看不清楚。
“景兮。”霍慎言是在医生的第一句话说出口时,将她抱在怀中,可即便是这样,她整个人还是失神的。
不知过了多久,倪景兮望着面前的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当她和霍慎言进入病房里,此刻房间里各种机器的声音轻微响声之外,躺在病床上的人仿佛了无生机。
外婆那么安静地躺着。
倪景兮走过去之后轻轻地半跪在床边,望着带着氧气面罩的外婆。
不知过了许久,或许只是几秒,或许是很久很久。
外婆的眼皮轻轻动了,随后她睁开眼睛,看见床边半跪着的倪景兮还有她身后的霍慎言,外婆明显是想笑一下。
但是她真的太累了,累到连轻轻扯起嘴角都不行。
“景兮。”外婆的声音很哑,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张开嘴。
倪景兮立即点头“外婆,我在这里。”
她往前跪了一步让外婆能更清楚地看见她。
这一次外婆终于脸上露出点笑意,她说“别哭,外婆不难受。”
倪景兮听话地抬手抹了抹脸颊,直到确定脸上真的没眼泪,这才说“我没哭,没哭。”
“本来外婆最不放心你,”外婆看着她,眼神里充满着眷念,直到她抬头望着身后的霍慎言“可是你跟慎言结婚之后,外婆就放心了。”
虽然外婆没办法跟他们一起住在一起,可是每次他们来看自己的时候,外婆总能看得出来霍慎言待倪景兮的好。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以前倪平森看她的明珠那样的眼神。
顾明珠第一次带倪平森回家的时候,外婆不能说是满意的,倪平森父母早早亡故,又是外地人到上海来读大学,不管他人品如何好,可是家境总是拖累。
可是那天,外婆就瞧着他哪怕是在父母面前时,也总会忍不住偷看顾明珠。
他的眼神不时落在顾明珠的身上,年轻人那样直白又甜蜜的目光,几乎也感动了外婆。
之后外婆再也没反对过他和顾明珠的事情、
听着外婆如同遗言般的话,倪景兮摇头,她的眼前又是模糊一片,明明说好不哭的,可是眼泪如同不听话的孩子,总是不断地往外窜。琇書網
外婆似乎一口气说这么多太累了,她停歇了许久,这才又开口。
“这次,外婆是真的想你外公和你妈妈了,”老人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光芒,跟他们分别了太久“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了。”
倪景兮紧紧地握住外婆的手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她留住。
“唯一的遗憾就是,外婆等了这么久,你爸爸都没回来。”
倪景兮吸了吸鼻尖哽咽着说“请您再等一等,他会回来的,会的。”
“外婆累了,就不等了。”
此时霍慎言站在后面,本来他一直看着,可终于受不住似得,微微偏过头。
可是下一刻,外婆喊了一声“慎言。”
霍慎言听到立即往前站了站,弯腰望着外婆,外婆声音特别虚弱地说“以后,外婆就把景兮交给你了。”
“我会一辈子都护着她,让她平安快乐。”
外婆听到他的话,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
渐渐外婆的眼皮慢慢合拢似乎真的累了一样,倪景兮轻轻地握着她虽然有些粗糙却依旧温暖的手掌,轻喊了一声“外婆。”
突然,旁边的机器发出尖锐的声音,倪景兮抬头看过去
几秒钟之内医生和护士再次进入病房,倪景兮被霍慎言搂着带出了病房,她趴在他的怀里拼命地摇头“不要,不要。”
半个小时之后。
医生走出抢救室的门,面色微带悲痛地说“请家属节哀顺便,桑华年女士”
倪景兮没有听完这一句话,因为她只觉得脑袋像爆炸一样地难受,整个人眼前都是模糊的。
直到她倒在霍慎言的怀里,彻底昏了过去。
倪景兮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雪白。
待她眨了下眼睛,看清楚正窝在旁边椅子里的男人,他眉头紧皱着,头发有点儿凌乱,薄唇哪怕是在睡梦中依旧抿成笔直的一条线。
倪景兮抬头看了一眼床边正挂着的点滴,脑海里的思绪仿佛彻底回来了。
外婆。
她想要坐起来,可是手掌刚搭着床边想要撑起来的时候,而她起身的动作也叫本来就睡得极浅的男人醒了过来,他看见倪景兮醒了,立即说“景兮,别动。”
倪景兮眨了眨眼睛望着他,轻声问“我外婆”
霍慎言怕她过分激动,俯身过来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语气温柔地说“景兮,你昨天淋雨病了,发了高烧。所以医生说你不能太激动。”
他的手掌在她的肩膀上轻抚了几下,这才说“外婆的后事,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倪景兮怔住。
果然都不是梦,就在刚才醒来的那么一瞬间,她还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梦。
噩梦醒来之后她依旧是那个还在开心地期待着自己婚礼的幸福准新娘。
“你有什么是最后想要为外婆做的吗”霍慎言知道她现在肯定很难过,斟酌了许久才问她。
许久,倪景兮望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下。
那种戚然的笑意,看得霍慎言心底疼地难受。
“慎言,我什么都没了。”
她这一句话,像是一把利剑,刺进他的心脏血肉剥离,让他痛到什么都说不出口。
许久,霍慎言低声说“你还有我啊。”
倪景兮猛地伸手将他的脖颈抱住,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时,沾在他的脸颊。
安静的病房里,高大的男人就那么弯腰任由她抱着。
这一刻,便是他们的永恒。
他们的婚礼彻底推迟了,霍振中和钟岚亲自打了电话给宾客,十分歉意。至于理由,大家也都能理解,毕竟女方的外婆去世,这时候确实不宜再举办婚礼。
而这边葬礼的事宜也交给了专门人安排。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本来他们举办的婚礼的事情虽然没有正式对外公布,可是媒体基本都知道。如今婚礼取消的消息一出来,登时网上一片哗然。
就在网友都在猜测的时候,居然有人拍到了外婆的葬礼准备现场。
“我知道大家都好奇为什么咱们这个男神跟女神的婚礼会取消,我这可是接到了秘密情报,原来咱们倪女神的外婆去世了。在此,我想向倪女神表示安慰。”
竟有个小主播不知死活地将一切直播到网上。
“卧槽,这他妈也太没人性了吧,人家葬礼你都拍摄。”
“来来来,举报走起,太人渣了。”
“你们这些直播的人懂得什么叫尊重吗”
唐勉把这件事告诉霍慎言的时候,他正陪着倪景兮在家中,从昨晚到现在倪景兮精神都不太好,他连公司都没去。
这会儿倪景兮刚睡着,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门外。
听完唐勉的话,他低声说“我不想再看到任何媒体上出现关于外婆的事情,她老人家不是公众人物。”
“我明白,霍总。”唐勉说。
待挂断电话之前,唐勉轻声道“霍总,您和夫人都节哀顺变。”
“谢谢。”霍慎言低声说。
其实倪景兮没睡多久,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她就醒了过来。
她起身之后,去衣柜里找了一套黑色西装出来,等她换上衬衫和西装裤的时候,霍慎言从门外走了进来。
“怎么起来了”
倪景兮抬手将西装披在身上,她本来就瘦,之前为了结婚时能有更好的状态也一直在健身,此时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更衬地腰身不盈一握。
倪景兮轻声说“我想给外婆守夜。”
霍慎言没有拒绝而是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随后他也在衣柜里找了一身全黑的西装,连衬衫都是黑色的,换好之后亲自开车带着倪景兮前往葬礼的地方。
其实一切都布置地极妥当,唐勉找了全上海最专业的人,务必要做到庄严沉重。
此时坐在副驾驶上的倪景兮突然说“外婆的墓地”
霍慎言立即安抚她“别担心,我早已经让人看过了,也准备好了。”
倪景兮转头望着他一脸惊讶。
这时候倪景兮这才知道原来霍慎言半年之前已经让人去选墓地。
家里有老人在的,这些事情都会提前做准备。只不过这些都是子女去做,倪景兮不懂这些,但是霍慎言经历过他祖母去世的事情,知道墓地这样的大事儿一早就是要准备。
倪景兮沉默了半天,轻声说“谢谢。”
霍慎言皱眉,不太喜欢从她嘴里听到跟自己说谢谢这样的客套话,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沉声说“傻乎乎,跟我说什么谢谢。”
本来倪景兮以为外婆的葬礼会没什么人来,可没想到不仅有很多人送了花圈过来,甚至连养老院里的老人家都来了几位。
倪景兮知道很多人都不认识外婆,他们只是冲着霍慎言来的。
可是外婆一辈子都喜欢热闹,如今她走了,这么多人来给她送行,也算是风光又体面了吧。
唐觅和华筝来了之后,分别抱了抱倪景兮。
唐觅望着此时面容沉静冷肃的倪景兮,刚才她进来的时候看着倪景兮跟过来的宾客一一鞠躬致谢,她此时没有嚎哭也没有流泪,虽然依旧悲痛可是整个人变得格外坚强。
但是唐觅看着这样的她,反而心底更难受。
因为她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倪景兮跟外婆的关系,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们是怎么相依为命地过来。
“如果难受想找人喝酒,随时给我打电话。”唐觅低声说。
一旁华筝点头“我也可以。”
倪景兮微微点头“好。”
霍慎言把一切都做到了最好,他给外婆安排的私人墓园,依山傍水是难得的好地方。下葬的那天倪景兮虽然是第一次过来,可是却觉得这里真好。
五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虽然这天天气阴沉,天上还飘着小雨。
可是周围树林林立,高高的墓园台阶一直往上延伸,一眼瞧不见边际,周围栽种着的灌木郁郁葱葱,偶尔还有花苞开放。
“我打算把外公还有你母亲的坟墓都迁过来。”
此时旁边确实还有两个空的墓碑。
倪景兮安静地看着这三个依偎在一起的墓碑,如今她的亲人都长眠于此,本来以为会枯竭的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
她转头望着霍慎言低声说“对不起。”
霍慎言微愣。
倪景兮“那天晚上我不该问你那句话,问你是不是因为爱我才娶我的。”
这句对不起是她一直想要对他说,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如今周围再也没有别人,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相信你是因为爱我而想要跟我结婚,就像知道我自己只是因为爱你而嫁给你一样,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那天是我口不择言,是我错了。”
霍慎言扔掉自己手里的雨伞,伸手将她抱住,低声说“对不起,星星,我应该亲口告诉你的。”
其实这句户对不起,是他应该说才是。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倪平森的女儿,可他没办法开口告诉她真相。从知道她是为了寻找她父亲来以色列时,他就没办法开口。
后来他爱上她,想要跟她结婚,一步退却,步步退缩。
越是幸福就越没有办法开口,就连从来沉着冷静到能应付一切局面的霍慎言,都不敢想要会面对的后果。
他承担不起。
“我知道爸爸的失踪不关你的事情,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倪景兮手里的雨伞也握不住,掉落在地上,她伸手回抱住他。
她主动这样安慰他,告诉他没事的。
可是她越是这样释怀的话,霍慎言心底越发不安。
天空的小雨淅淅沥沥地飘落,落在他们的肩头。
她趴在他的怀里,嗓子哽住般,许久都没开口,直到她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下“那天我跟你说,我们解散了。可是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连分手、离婚这样的字都舍不得跟你说。”
“离开霍慎言的话,我要怎么活下去。”
霍慎言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捏住,疼到心尖都在颤抖,他用力说“那就别离开,一辈子待在我的身边。”
“外婆把你托付给我了,我答应过她一辈子护着你。”
“是一辈子,不是一天、两天,是只要我霍慎言活着的每一天。”
他的下巴抵她的额头,将她搂地特别紧,似乎生怕他微微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到彻底不见了。
可是倪景兮最后还是轻轻从他怀里抬起头。
可是人生变幻命运弄人,明明前一刻她还是幸福的准新娘,下一秒她便落入了万丈深渊。她以为遇见霍慎言是她人生的苦尽甘来,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努力生活,这是上苍给她的奖励。
可是转眼,一切如尘烟般。
她知道自己应该看开,她也明白父亲的失踪真的是命运的捉弄,哪怕老孙亲自送他回去,没有选择去保护霍慎言,说不定爸爸回到自己宿舍之后还是会失踪。
可她又忍不住会想,但是没有那一天呢。
就像她总是忍不住会,如果爸爸那天平安回来呢。
“这几天我总在想,如果爸爸那时候平安回到上海,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就不会相遇呢”
她不会因为寻找爸爸前往以色列,他也不会重返以色列。
那么就不会有霍慎言和倪景兮相互遇到彼此,并且爱上对方而结婚。
上海这么大,他们即便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也未必会在茫茫人海遇到对方。这就像是一个伪命题般,即便她知道过去不可改变,但她仍然止不住自己的想法。
如果她可以选择的话,是希望爸爸活着回来,还是她遇到这个男人呢
霍慎言此时已经面如死灰,他低头看着倪景兮,缓缓开口说“星星,求你。”
倪景兮眼角带着泪,可是嘴角却露出一个笑容,她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我上大学的时候,总是听别人说喜欢一个人会怎么样。可是我从未喜欢上任何一个人,直到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那么美好。”
“其实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的那个瞬间,我就心动了。所以我才会拼命想要搭你的车。”
“你让我坐车先离开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过我愿意跟你死在一起。”
曾经那么多不好意思羞与说出口的话,此时反而想要全部说给他听。
她几乎是在刀切开她自己的胸口给他看,让他明白她的心意。
她爱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少。
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遇到,让她这么爱的人。
他是唯一也是最爱。
“星星,”他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几乎带着他所有的哀求。
这次倪景兮不再逃避,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从我知道这件事开始,我给你找了一千个借口,告诉自己我爸爸的失踪真的跟你没关系。可是我还是不能说服我自己,因为我总是忍不住会想那个已经不可能的可能,想到万一你们对他再稍微用心点儿,亲自送他回去所以再这样下去,我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那时候即便她强留在霍慎言的身边,她也会变成一个哀哀怨怨的人。
“倪景兮会变成一个不再洒脱,一点儿也不酷的人,她总会忍不住地去钻牛角尖,那时候的倪景兮还会可爱吗”她微歪着头看着他。
霍慎言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悲痛如浪潮般涌起。
他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还不可以,那就五年,他可以等到她彻底谅解他的那一天。
倪景兮“可是我们都知道,等待解决不了问题”
况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漫长的等待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慎言,让我自由吧。”
墓园内那样空旷寂寥,她的声音如晨钟暮鼓般重重地击在他的心头,直到一旁树梢哗啦啦地响起,再抬头时,一只飞鸟在半空中挥动着翅膀,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
竟是直上青天,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倪景兮搬回自己家里,墙壁上又多了一副照片。外婆的遗像跟外公还有母亲的照片摆在一起,他们一家三口真的终于团圆了。
一周之后,她联系了那位曾经回学校做演讲的战地记者学长。
她却了一趟北京。
当乔穆恒看见她的时候,看着她的状态似乎还挺好,神色虽还有沉重但是整个人并不显得暮气,他低声说“节哀顺变,景兮。”
他最近正好在国内,关于倪景兮的事情也听过不少。之前她要大婚的事情,即便没公开,但也差不多等于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如今她外婆去世,婚礼也不得不取消,着实叫人唏嘘。
乔穆恒也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联系自己。
“你想要去以色列”乔穆恒在听到蔚蓝的请求时,登时愣住。
因为报社内最近正好有人事变动,之前驻扎以色列的记者被调走,需要社招一名新的记者前往驻扎。他没想到倪景兮居然有兴趣。
他望着倪景兮轻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决定吗景兮,我知道你现在在社会新闻这一块做的很好,你的几次报道我都看过,有深度也有专业性。你很适合社会新闻,而在战地记者这一块,你完全是个新人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倪景兮沉默了许久。
终于她抬头笑了下“师兄,我还记得你回学校演讲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你说同学们,世界那么大你们为什么多出去看看呢,看完了之后你会发现自己有多井底之蛙,多眼界窄。”
这么一句话,当时引起整个小礼堂的学生们都在笑。
所有人都为了乔穆恒这句话尖叫甚至是跺脚。
可是毕业之后真正走出去的人又有多少呢,他们曾经仰望和羡慕过乔穆恒走过的路,可是却很少有人会选择走那样的路。
太过艰难,需要放弃的也太多。
“我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究竟可以有多大。”
倪景兮知道如今她又把自己禁锢在一个死角里,如今她始终纠缠在爸爸的失踪和霍慎言的隐瞒里,这些情绪如同丝线般将她越困越紧,直到最后彻底把她困住。
所以她想要在被她自己困住之前,彻底打破藩篱去更广阔的地方看看。
况且她始终对父亲的失踪抱着遗憾,遗憾不曾好好地找过他,遗憾不曾在他生活过的地方好好经历一番。
所以她想去看看。
乔穆恒望着她最后说“这个决定并不简单,你的家人同意吗毕竟去以色列不是什么三个月半年的事情,你要是去的话最起码要在那边待上一年。”
最后乔穆恒给她三天考虑的时间,如果她还是愿意的话,他愿意推荐她。
三天之后,倪景兮回到上海再次给乔穆恒打电话,她还是选择去以色列。哪怕她从未接触过战事报道也从没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可是她愿意从头开始学。
她从不缺少从头再来的勇气。
倪景兮还是收到了唐觅亲自送来的离婚协议,她放弃了霍慎言名下的一切恒亚股权,协议里她分到的全部都是现金和各种珠宝藏品,价值数十亿。
这是他能给她的所有。
在她签字之前,唐勉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夫人,一定要这样吗”
他明明看得出倪景兮还那么爱霍总,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倪景兮本来已经准备签字。
笔尖顿住。
“我以前总觉得那些爱而不得很可笑,两个人真的那么相爱的话,还有什么克服不了呢,”她惨笑着望向唐勉。
现在她知道,原来真的有。
她怕自己会变得犹豫不定,怕自己以后会忍不住地去怪霍慎言,那么对他太不公平了。
“签好了。”倪景兮准备给他的时候,突然啪嗒一颗眼泪落在纸上,她连忙去擦,可是越擦反而落地越多。
她边哭边着急地问“这样算不算弄脏了。”
最后还是唐勉伸手拿过来,低声安慰说“不算,不算,没事的。”
倪景兮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过了许久,她将眼泪擦干净抬头看着唐勉,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以前没那么爱哭的。”
这他妈,唐勉觉得自己都被虐到了。
他恨不得现在撕掉这狗屁玩意的离婚协议。
一直到倪景兮出国的前一晚。
萧亦琛到了霍慎言住的酒店,最近他一直没回家,就住在公司附近的这家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
最顶层,也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一抬头的时候,就能看见星辰。
萧亦琛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窗台边,悠然地望着头顶。
瞧着人还挺好的,可是萧亦琛一转头望着旁边桌子上几乎没动过的饭菜,低声说“你这不吃不喝还拼命工作,是真的准备得道成仙了。”
“谁说我没喝的。”霍慎言举了下旁边的水杯,里面居然放着枸杞。
这是倪景兮买的,说是华筝拉着她一块儿买的,泡茶喝对身体好。
不过她不爱喝,最后都逼着他喝。
萧亦琛盘腿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要不跟哥们说说怎么回事”
这事儿他也不知道,他就是知道霍慎言最近太不对劲。
不过霍慎言没那么多倾诉欲,他一向就是什么都憋在心底的性子。于是最后萧亦琛开了一瓶酒,“要不哥们陪你不醉不休。”
结果最后,醉了的那个是萧亦琛,霍慎言至始至终清醒着。
他望着抱着自己嚎啕的萧亦琛,轻轻扯了扯嘴角。
第二天早上他换了一身西装出门,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今天他要去苏州参加一个会议。车子开上高架之后,坐在副驾驶上的唐勉始终欲言又止。
直到车子快要开往苏州的时,突然身后的男人突然开口说“去机场”
唐勉脸上登时露出狂喜,赶紧说“老许,去机场,赶紧去机场。”
当霍慎言站在机场的贵宾室内,望着窗外。
此时正好一架飞机在天际一晃而过,湛蓝色天空白云缱绻,最后只留下一道极浅极浅的白雾。
霍慎言猛地闭住眼睛。
再睁眼时,不论是飞机还是白雾都彻底消失。
他的星星即将奔赴远方。
那天她问自己,如果没了霍慎言,她要怎么活下去。
可是她没问过他。
没了倪景兮的霍慎言,又该怎么活下去。
可是不要紧。
因为他会等着他的星辰重新归来,绽放璀璨光芒的那一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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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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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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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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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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