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手术是凌晨一点左右结束的,但是因为她需要进重症病房,倪景兮和霍慎言根本见不着人。
两人坐在走廊上的椅子里,倪景兮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那么多工作。”
倪景兮知道霍慎言这几天特别忙,之前晚上十一点回家都算早的,有时候凌晨一两点她已经睡着,他才会悄悄进来。
霍慎言皱眉“这种时候你让我把你丢在这里,一个人回家”
此时医生出来,看到他们两人,问道“是老太太的家属吗”
倪景兮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是她的外孙女,也是监护人。”
医生点头“目前来说手术一切顺利,但是之后二十四小时都需要在重症病房观察,如果家属想要见面,也必须等到老人家醒来。”
“谢谢您医生,谢谢。”倪景兮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医生看着她几眼还是开口说“但是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倪景兮本来脸上重新露出的笑容还未到眉梢,猛地僵住,她眼睛猛地瞪大望着面前的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见她这样的神色知道她跟老人家的关系必定十分亲近,口吻不由柔和下来“老太太年纪已大,而且这么多年一直行走不便,身体机能大幅度下降”
倪景兮听着医生的话,本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思绪,竟是重新开始翻腾。
生老病死。
她知道医生无非是想告诉她,谁都逃不过这公平又残酷的自然规律,谁都有面临死亡的那天。
可是她没有做好准备。
她没有。
她无法做到坦然地面对她唯一还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至亲,再一次从她身边离开。她知道她没办法天天陪着外婆,可她每天收到外婆给她发来的语音信息,外婆用的一点儿也不熟练,有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发了过来。
倪景兮需要连蒙带猜才能想到明白她的意思。
但每次收到信息的时候,她就会比什么都开心。
“景兮。”霍慎言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姑娘情绪不对劲,他低声说“没事的,医生只是跟我们说这种可能性而已。”
他的手掌轻轻地在她肩背上轻抚。
但是倪景兮还是紧张到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直到霍慎言将她抱在怀中,低声说“没事,星星不怕。”
最后倪景兮还是被霍慎言带回了家中,他让唐勉找了个护工守着,而且医院那边只要有动静,肯定会给他们打电话。
回到家中之后,倪景兮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
直到她被霍慎言拉到床上睡觉,可是整个人都在翻来覆去。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房间里,倪景兮开口说“慎言,你睡了吗”
“没有。”
连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霍慎言迅速回答她。
他知道她一直都没睡,只是那么安静靠在他的怀里。或许她是怕自己打扰到他的休息,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动。
可终究还是没忍住。
越是寂静的深夜,脑子里的无数想法都会被无限放大。
她也试着安慰自己医生所说的话,不过是给她打预防针而已,并非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她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想到让她自己辗转难眠。
“还在担心外婆的事情”霍慎言轻轻地搂住她低声问。
深夜的房间里男人的声音格外低沉,声线里带着的那份沉稳,叫倪景兮微微心安,忍不住把心底所有话都告诉他。
“慎言,我真的很害怕。”
“我知道医生说那样话的意思,也知道所有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可是我就想看着外婆好好的,”说到这里,倪景兮的声音又激动了起来。
霍慎言知道这时候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他伸手紧紧地抱住她,循着她的额头亲了下去。
随后他的唇落在她的眼皮、鼻尖,最后是唇瓣上。
房间里的窗帘拉地严严实实,遮挡住外面的一切光源,他们都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唯有彼此的怀抱是温热的。
两人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拥抱都能温暖彼此。
或许这就是人一直追求爱情的原因吧。
霍慎言声音低哑着说“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倪景兮没说话。
直到霍慎言感觉到有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往下,很快摸到他的手掌,手指一根一根地插进他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她声音有点儿哑着地说“我也是。”
第二天倪景兮跟老张,一大清早去了医院。霍慎言因为有一个实在推不开的会议,先去了公司。不过到了下午的时候,医院才允许家属进去看望。
倪景兮准备进去之前,霍慎言正好赶到。
他们进去后,看到外婆躺在床上,鼻子上还戴着呼吸器,似乎听到他们进来的动静,费力地抬起眼皮朝他们看过来。
倪景兮在看见外婆的一瞬间,彻底红了眼圈。
“外婆。”她走过去,半蹲在床边,她小心翼翼地拉着外婆的手掌。
外婆望着她又看了霍慎言一眼,开口说“星星是不是都哭了”
因为身体还虚弱着,她说话的声音极小,勉强能被听到。
“这可不像我的小星星。”外婆勉强露出笑容。
倪景兮摇头“我没哭,您别说话先歇会儿。”
“没事儿,我不累,我就想跟你们说说话。”外婆反而笑了下,继续说“我这次睡着了之后,居然还梦到你外公和你妈妈了。”
倪景兮一愣。
“没有你爸爸呢,是不是他还活着呀。”老人家念念叨叨的,到底还是心里忘不掉。
倪平森不管是作为丈夫、父亲甚至还是女婿,都是最好的。顾明珠去世之后,他坚决没有再婚,一直照顾着丈母娘和年幼的女儿。
对于外婆来说,他就是自己的儿子。
“瞧瞧,这不就哭了。”老太太看着倪景兮眼角的泪水,声音里透着心疼。
倪景兮伸手抹了下眼泪,“我不哭。”
老太太望着她又抬头看着身后的霍慎言,居然露出了笑容“以前也做梦梦见过你外公和妈妈,可是他们从来不跟我说话。没想到这回居然跟我说了。”
“你外公啊,问我说景兮有没有结婚呢。我告诉他,结了。老头子笑得不知道多开心呢。结果他们问我,亲没亲眼看见你结婚,我说看见结婚证了,婚礼还没办呢。”
或许在老人家眼中,那一本结婚的小本子都不如热热闹闹的婚礼来得叫她放心。
此时霍慎言立即说“外婆,您放心,我们一定很快举办婚礼。”
“外婆不是想要催你们,我呀,是怕看不到那一天。”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倪景兮握着她的手掌,拼命地摇头。
倪景兮从病房里出来之后,她去了个洗手间。可是过了许久才回来,不仅明显洗过脸就连眼圈都是通红的。
晚上的时候,霍振中和钟岚亲自来了一趟医院。
钟岚看着倪景兮的神色,是她自己从未见过的,不由心疼道“吓坏了吧。”
倪景兮死死地咬着唇,点了点头。
“你们应该昨晚就告诉我们的,要不是我今天给唐勉打电话,还不知道这件事呢。”钟岚不由有些不满。ωωω.χΙυΜЬ.Cǒm
这是倪景兮的亲外婆,老人家住院了,他们做晚辈的理应来看看。
霍振中和钟岚之前就算对倪景兮和霍慎言的这桩婚事有不满,可是他们结婚之后,还是专门宴请了外婆。
毕竟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钟岚握着她的手,想说话安慰安慰倪景兮,结果瞧着她的模样反而眼睛眼眶先湿润了。
一旁的霍振中瞧见她的模样,登时道“景兮本来就心情不好,你就别再惹她伤心。”
“我就是心疼嘛。”钟岚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带着哽咽。
霍振中叹了一口气,声音是极无奈了。
好在很快,外婆不仅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更是连胃口都好了不少。当她主动提出想要吃上海本帮菜的时候,倪景兮亲自给周姨打了电话。
周姨厨艺一直很快,上海菜做的尤其好。
这次她还特地做了红烧狮子头送过来,外婆不仅吃了大半碗的米饭,居然还想吃第二个狮子头。
倪景兮赶紧阻止道“医生说了,虽然您没有忌口的,但是这些浓油赤酱的还是少吃点儿。”
老太太被她说的,这才喝了几口汤。
等倪景兮收拾东西的时候,外婆靠在床头,突然开口问“你们之前说办婚礼的事情,不会是蒙外婆的吧”
倪景兮被她这一句问的气笑了,那天老太太跟说遗言似得,不仅把她吓得魂飞魄散,连霍慎言都被吓唬的不轻。
但是她点头说“不是蒙您呢,是真的。”
本来他们也决定在明年举办婚礼,如今既然这是外婆的心愿,提早举行也没什么问题。况且霍慎言跟钟岚提了之后,她也满口赞同。
不仅倪景兮外婆年纪大了,霍慎言爷爷年纪更大。
老爷子之前虽不满他们结婚仓促,可是结都结了,总不能再折腾离了吧,前几天老人家还从香港打电话回来旁敲侧击这件事。
钟岚知道霍慎言的性子,没敢轻易开口许诺老爷子。
现在好了,皆大欢喜。
霍家要办婚礼的事情可瞒不住人,毕竟对于婚庆公司来说,这是头一等的大事儿。倪景兮和霍慎言都忙,钟岚就帮他们先选了几家公司,然后再让他们挑选。
他们这样的人家结婚,本来就隆重,什么东西都是要专门定制。
最开始先找了设计公司专门设计了婚礼的o,也就是两人姓氏首字母,至于设计的细节是霍慎言亲自敲定的,两人字母周围围绕着星星。
最着急的就是婚纱这部分了,西式和中式两套大婚礼服,都是要手工定制。
倒是晚宴礼服这些虽然也是定制的,但是设计没主婚纱那么复杂。
婚期不能太着急,但也没定在太晚,最后是六月初六。
那时候不仅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这一天更是倪景兮父母结婚的日子。她的父母都无法亲眼看到她走进礼堂,不如就用这种方式,让他们见证着自己的幸福。
本以为离六月很远,可谁知过完年之后,一晃竟是到了五月。
倪景兮的伴娘人选已经请好了,宿舍里的三个姑娘,还有唐觅和华筝她们两人。
霍慎言那边的人好走,反正萧亦琛、韩昭还有唐勉三人是肯定会当伴郎,至于其他两个,据说这会儿为争这个都打疯了。
主婚纱空运到上海的时候,正是五月初,离大婚还不到一个月,倪景兮总算要见到自己的主婚纱。
他们是周六去试穿的,没叫别人陪着,霍慎言亲自开口带着她。
他转头问倪景兮“真不饿”
从知道今天要试穿婚纱,倪景兮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连水都喝的很少,连霍慎言这么宠她的人,都忍不住要生气。
可谁知她抱着自己的脖子,满脸哀求地说“拜托拜托,我这辈子就穿一次的婚纱呀,我一定要用最完美的状态。”
其实她已经够纤瘦,此时穿着一件领口宽松的t恤,锁骨线条凸起分明。
最终霍慎言硬压着她喝了几口牛奶,这才赶紧开车带她去试穿婚纱,早点儿试过早点儿带她去吃东西。
到了地方之后,倪景兮才知道,今天所有人只为他们两个服务。
一进去之后,两人分别被带走去换自己的礼服。倪景兮要试的第一套就是主婚纱,即便她早就看过主婚纱的设计概念图,可是当她真正看到的一瞬,整个人还是被惊艳。
深v露肩的上半身,腰身处是收腰设计,而裙摆是极大而沉的宫廷复古华丽风格,头顶一圈灯光照射着,这件婚纱上点缀着水晶珠宝更是熠熠生辉。
它,真的在发光。
因为婚纱太过沉重,一众工作人员帮倪景兮穿戴,饶是她这么纤细的身材,在穿进这样的收腰设计里,还是有种正正好的感觉。
“倪小姐,你的腰可太细了,这种收腰风格最适合您。”工作人员替她穿好之后,往后退了两步,轻笑着说道。
倪景兮笑了下,轻轻吐了一口气。
果然,美丽是必须付出代价的,这件主婚纱的裙摆便有两米那么长,她光是站在这里,都觉得特别特别重。
随后,其他人开始给她戴头纱。
这条头纱比婚纱裙摆还要长,工作人员一直在摆弄。
不知过了多久,在倪景兮觉得她全部的耐心都要用完的时候,终于听到有个人欢喜地说“都好了。”
她长出了一口,直到她又听到对方说“霍先生早就换好了礼服等着呢,现在他可以看见咱们最漂亮的新娘了。”
倪景兮紧张到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霍慎言本来正站着回复信息,男装一向穿的比较快。所以他早就换好了在这边等着,他伸手在屏幕上正在打字,可是旁边的人提醒他,倪景兮换好衣服。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望过去。
本来拉着严严实实的帘子,此时慢慢自动地往旁边滑动,从一条细缝慢慢将里面的人儿露了出来。
倪景兮站在正中间,长发被盘成好看的公主头,头顶是跟她的婚纱一样繁复又华丽的头纱,而最让人惊艳的是穿着婚纱的姑娘。
她个子本就高挑,此时完全撑起了这样华丽复杂的宫廷风婚纱,大大的曳地裙摆,不盈一握地纤细腰肢。
当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高贵公主。
霍慎言望着他的小姑娘,一瞬间,眼底皆是惊艳。
倪景兮眼巴巴地看着他,本来在安静地等着他的评价,谁知他怎么都不开口,最后还是倪景兮憋不住问道“怎么样”
“真想现在就是婚礼。”他轻声说。
一时,倪景兮的脸颊微红,可是眼角眉梢尽是甜蜜。
连她这样没有少女心的一个人,在这一刻都被感动。
霍家的请帖已经开始派出去,重要的客人都是霍振中亲自打电话邀请的。至于小辈儿的是霍慎言自己邀请。
苏宜蘅虽然听到了消息,可是当她听到母亲说霍家送来请帖时,还是不由有些崩溃。
之前霍慎言不让哥哥进董事会的事情发生之后,母亲竟是隐隐猜到是她的原因,待问清楚之后,果不其然就是。
这一次,苏母趁着她回家的时候,忍不住提点道“如今霍家要办婚礼的事情,差不多都知道了。”
苏宜蘅默不作声。
“霍慎言再好,那也是别人的丈夫了。先前你得罪他,害得你哥哥被连累,所以这次不管怎么样,都不许再做出别的事情。”
苏母太过了解自己的女儿,对霍慎言用情太深,又过于骄傲。
她打小开始就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主儿,如今人生最想要的反而没得到,怎么能叫她不发疯。
见苏宜蘅还不说话,苏母忍不住轻推了下她的膝盖。
终于苏宜蘅嗯了一声。
很快她起身“我晚上还有个封面要拍,就不在家吃饭了。”
她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苏母倒也见怪不怪,送她到了门口,目送着她的商务车离开家中别墅。
待到了车上,苏宜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本来她正寂寥地望着窗外,母亲说的话还是刺痛了她,霍慎言再好,已经是别人的了。
这句话她知道,道理她也懂,可是她就是难过。
直到她慢慢地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接通,几秒之中,她的脸色变了。
苏宜蘅吩咐司机立即调头,去另外一个递给,旁边的助理赶紧说“蘅姐,咱们还有拍摄呢。”
“先去这里。”苏宜蘅面无表情地说。
转眼间婚礼就要举行,一切都要准备就绪。
倒是倪景兮还在照常上班,她一向是能做到心无旁骛的人。周末有个单身派对,到时候她大学宿舍里的好友都会来参加。
颜晗、艾雅雅、陈晨,光是想起都叫她会心一笑的名字。
下班之后倪景兮又加班了一会儿,今天外面下了一整天的雨,待她关了电脑的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倪景兮接通,对面的声音平静而温柔,“景兮,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是苏宜蘅。
“没有必要。”倪景兮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从不觉得自己跟苏宜蘅有见面的必要。
可是对面似乎早料定她的回答,并不着急,反而轻笑了一声。
她的笑声里透着笃定,直到她开口说“难道你也不想知道你父亲失踪的真相。”
“苏宜蘅。”
倪景兮猛地拔高声音,透着极致的愤怒。
苏宜蘅依旧是那不紧不慢地口吻,在她看来自己已经稳操胜券,她说了一个地址“你可以选择不来,但是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人会告诉你真相了。”
倪景兮猛地握住手机,可是对面很快挂断,只剩下嘟嘟嘟地回响声。
到底,倪景兮还是没有经受住这样的蛊惑。
她到了苏宜蘅指定的地方时,这是一家高级茶室,清静又舒缓的音乐从她进门的那一刻,就流淌在整个大厅。
倪景兮抱了包厢号之后,被人领着带了进去。
一进门,她就看见已经在房间里的苏宜蘅,还有一个倪景兮从未见过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模样,很沧桑。
本来男人已经站了起来,“苏小姐,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刚转身正好撞上进门的倪景兮,两人对视了一眼,男人猛地睁大了眼睛,露出震惊地表情,随后转头看向苏宜蘅“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宜蘅笑了“老孙,你这几年一直在中东对吧。”
这个叫老孙的男人面如死灰吧。
可是苏宜蘅继续说“要不是你母亲这次病危,你还是不会回国对吧。”
“那不如你告诉这位倪小姐,你在中东都干嘛,到底在找什么。”
老孙胸口猛地起伏着,压抑到极致开口说“苏小姐,您到底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苏宜蘅笑了起来,她愤愤地望着倪景兮,可是转眼间却又是同情地表情“我以为你多幸福呢,真的,我曾经特别羡慕你。可是我现在只想同情你,倪景兮你真可怜,要不是你爸没了,你还真的不可能嫁给霍慎言。”
“他是对你有愧疚呢。”
老孙气急可是又不敢看倪景兮“苏小姐,你够了,你跟霍先生没有缘分”
“好,我没有缘分,那你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倪景兮,我倒要看看他们之间的缘分到底是天定的还是人为的。”
倪景兮听到现在都一言不发。
直到她望向这个叫老孙的男人,轻声说“你真的认识我父亲吗”
“倪小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直到许久,老孙整个人像是泄了所有气力一样,他说“不关霍先生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于是,倪景兮听到他说起了六年前发生的事情。
当时霍慎言还只是刚进入恒亚集团而已,中东一向危险,很多公司都不敢跟这些国家合作,因为风险太大。
唯有恒亚集团,将拼搏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哪怕是战火肆虐的地方,都有他们的所在。
当时霍慎言前往以色列进行商务谈判,谁知中途却遇到了困难,跟随他们一起的财务人员病倒无法工作。
因此他们只能临时找人。
倪平森虽不是恒亚集团的直属员工,可是他的公司乃是跟恒亚集团关系密切的外包子公司,只是这一层关系并不为外人知道。
当时倪平森被派往跟他们一起工作。
直到以色列国内爆发罢工随后引起了炸弹袭击,霍慎言不得不离开以色列。那天他们虽然走的匆忙,可是霍慎言还是要求老孙将倪平森要安全送回他的住处,再跟自己汇合。
“霍先生当时身边只有我一个安保人员,我太担心他的安危,局势那么动乱街上都是人。你父亲也看出来,于是他自己叫了熟人的车来接他,我当时看着他上车的。我还跟他说这次对不起,下次回上海的时候再请他吃饭。”
当时霍慎言在恒亚集团的职位并不算高,身边也不像现在这样日常有保安跟着。就算有老孙也是因为他要去以色列,钟岚强行要求他带着的人。
只是谁都没想到,倪平森再也没回到他的住处。
倪景兮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一切,她曾经一直想要追求的真相,就是这个吗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
直到她开口问“他知道吗”
知道她父亲失踪的事情吗
老孙说“知道,但是他是两年前才知道的,所以霍先生又重回了一次以色列。”
两年前
那就是他们相遇的时候,她是去寻找她的父亲,没想到他竟然也是。
连此刻,她都不得不感慨这该死的命运吗
倪景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没有开车,而是冷静地打车前往霍慎言他们时常去的会所。
今天韩昭休假,萧亦琛请他去喝酒,还是萧亦琛在霍慎言的办公室亲自打电话跟她请假。
她到了会所,一直走到庭院里。
此时大雨不仅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居然还越下越大,周围全都是雨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噼里啪啦。
倪景兮从花园里穿过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要去问他吗
然后呢
倪景兮浑身都在发抖,从牙齿到手指间,拼命地抖,止不住地颤抖。
直到萧亦琛从窗口里瞥见花园里的情形,哟地一声说道“这是哪个姑娘,没事淋雨玩情怀呢”
他倒不是嘲笑,觉得挺好玩。
可等他瞧仔细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猛地站起来,冲了出去。
霍慎言从门口拿了雨伞,一路到花园里,又惊又怒。待他撑着伞将倪景兮带到走廊里,正要往包厢里拉时,倪景兮突然扣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几乎是下了死劲。
霍慎言心头不知道为何升起一股莫名地情绪。
倪景兮抬头望着他,那么认真又依恋地看着,轻声说“慎言。”
“我在。”霍慎言低哑着声音说。
倪景兮说“还记得咱们在以色列那个小教堂里的结婚誓言吗我们说过要对彼此真诚,现在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是因为爱我,而娶我的吗”
第一次,霍慎言的眼神里透着绝望和慌张,他伸手想要握住倪景兮的手掌。
他没有说话。
倪景兮惨然一笑,轻声说“那么我换一个问题。”
“在你娶我之前,你知道我是倪平森的女儿吗”倪景兮直直地望着他。
廊外的雨依旧在下,雨水的声音似乎掩盖了所有其他的声音,他们之间只剩下寂静。
终于,他开口说“我知道。”
倪景兮眨了下眼睛,眼泪跟着掉了下来,砸在她自己的手背。
突然,她想起了以色列。
她所有的痛苦和幸福的起源。
那一年她带着所有忐忑期待和不安前往那个陌生国度,企图能找到她父亲的下落,结果,她遇到了她这一生最爱的男人。
那天在车行时,一转头,她看见他的瞬间
她问他能不能喝醉他告诉自己可以的时候,他奋不顾身用自己的命护着她的时候,她听着他问可不可以嫁给他的时候
他就是她认定的那个霍慎言。
就在今天早上起床之前,他还抱着她蹭了又蹭就是不远起来,这样英俊沉稳的人像只慵懒的大猫,在她面前露出少有的孩子气。
而几天之后,就是他们的婚礼,她曾经幻想着他站在花路的尽头,等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
哪怕没有父亲牵着她的手,可是尽头那边有最爱她的男人。
她也不会怕。
这样的霍慎言,她要怎么办。
终于,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她抬头望着霍慎言,轻声喊了一句“慎言。”
“我们解散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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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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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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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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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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